第59章 第五十九章(1 / 2)

第59章

自從廚房多了個人, 顧茵是覺得舒服不少——小皇帝身邊人太養尊處優了,文家大廚房裡柴火和水缸裡水一天比一天少。雖每天都有人會送來一些,但都隻夠她給小皇帝做飯用, 她自己吃喝也在這裡, 劈柴挑水都靠自己,已經越來越覺得不方便。

現在這名叫板凳青年來了, 劈柴挑水、灑掃庭院都是一把好手, 顯然是做慣了這些粗活。

第二天顧茵又做了一次燕皮餛飩, 小皇帝吃著還是不錯,不過他短時間內不會點兩次同樣吃食,所以尚膳太監本來是把青年弄走——實在是覺得放這樣一個人在皇帝膳房裡太寒磣了。

但後來看到青年確實能做活, 顧茵還塞了幾顆金瓜子幫他求情, 尚膳太監又把他留下了。

雖然增加了一個“獄友”, 但坐牢生活還是沒有改變, 顧茵心底是真難以掩下焦慮。

她焦慮表現就是話變得多起來。

“板凳啊, 你鍋不能這麼刷,把表麵油刷掉了,是要生鏽。”

“板凳啊, 彆劈柴了,都夠用好幾天了。”

“板凳啊, 你怎麼又出去挑水?水夠用,你歇著唄。”

也幸好,這青年是聽不見,他還是照舊忙進忙出,一刻不得閒模樣。而且對方看到顧茵嘴巴一開一合, 也不會不耐煩, 大多時候會用眼神詢問她有什麼吩咐。

顧茵當然也不是真要吩咐他什麼, 隻是找點話說而已。所以大部分時候她都連忙搖手,讓他忙自己,等他轉身時候她再接著碎碎念。

有時候念著念著顧茵自己都笑起來,她什麼時候話這樣多了?平時她還偶爾會覺得自家婆婆有些嘮叨,現在她比婆婆嘮叨十倍。

也得虧板凳聽不見,估計換個人要讓她念叨瘋。

當然最能慰藉她,還是青年吃相。

倒不是說他會狼吞虎咽得吃相極為難看,而是他吃顧茵做飯是真吃香。

比後世吃播博主都不差什麼,每吃一口臉上都會出現毫不做作、讚歎享受表情。

而且顧茵也發現他飯量不小,手擀麵條一口氣能吃三大碗。她就喜歡能吃,給這樣人做飯,才是她做廚子本意嘛!

一晃又是三日,文家氣氛變得不同起來。

不論是太監還是侍衛,都從高度緊張狀態中鬆散下來。

尤其是一些個侍衛,出身高貴,不少還是紈絝子弟,很快就原形畢露了,不當值時候就跑到大廚房,讓顧茵給他們做吃食。吃完他們也不走,就聚集在這個小院子裡喝酒賭錢。

顧茵偶然也能從他們嘴裡聽說一些外頭事。

“那該死亂臣賊子,害咱們有家不能回,窩在這鳥不拉屎地方,若是有機會遇上,老子一刀看了那個修羅將軍!”

“就是,等到他日咱們打回京城,老子把那廝和那反王頭砍下來,齊齊掛城牆!”

“唉,哪日能回到京城呢?這鎮子忒小,再窩下去,老子一身武藝都要荒廢了!”

“想恁般多!來來,今朝有酒今朝醉!”

伴隨著說話聲,是極為響亮搖骰子、推牌九聲音。

顧茵在廚房裡給這些個大爺做吃食,忍不住輕嗤一聲。

這些人還嫌棄鎮子破,又不會是他們求著這些人來?可快走吧,寒山鎮小容不下這些大菩薩!

外頭侍衛們喝起酒來,推杯換盞,吵嚷聲也越來越大。

“板凳啊,你知道他們說那什麼大將軍不?”

青年正坐在灶膛前燒火,自然是給不出什麼反應。

顧茵正站在鍋邊炒菜,也沒看他,自顧自輕聲嘟囔:“聽說他力大無窮,能手撕活人呢。我隻知道手撕包菜、手撕雞,這活人咋撕啊?”

青年突然轉過臉,身形微微抖動。

正好顧茵炒出一盤熱菜,看到他這樣問他咋了?

他轉過頭,做出了咳嗽口型。

“那你小心些。”顧茵說完就端著菜出去了。

熱菜上桌,侍衛們卻沒動筷,反而有人伸手把顧茵拉住,道:“小娘子,來陪小爺喝一杯!”

那人麵色砣紅,渾身酒氣,顯然是已經醉了。

他身邊人哈哈大笑,“榮兄是不是喝醉了?這可是廚房裡黑廚娘,可不是青樓楚館裡嬌豔小娘子。”

那榮侍衛困難地眯了眯眼,終於看清麵前站著是個頂著黑臉、鍋蓋劉海罩臉,還故意把自己弄油膩膩顧茵,立刻撒開手啐道:“晦氣!”

其他人轟然大笑,也不知道誰起頭說了句:“來來來,新一局,就用這黑廚娘做賭注,輸人就親她一口,諸位可敢?”

都是年輕氣盛少年郎,誰會在酒桌和賭桌上說不敢?

顧茵正想開溜,卻被人拽住了一條胳膊。那骰子又被搖響,幾人很快依次扔過,點數最小還是那榮侍衛。

“哈哈榮兄今日可還還真是‘鴻運當頭’!”

“願賭服輸,榮兄可不好耍賴!”

眾人哄笑,推著那賭輸榮侍衛起身。

那人又醉又臊,臉漲成了豬肝色,最後還是認賭服輸,又去拉扯顧茵。

顧茵連忙一邊往外退一邊道:“大人饒過民婦吧,民婦可是嫁過人寡婦!”

“嫁過人好啊!哈哈哈,嫁過人才知冷熱呢。”旁人繼續拱火。

不然就當被狗啃了吧,顧茵無處可躲隻能無奈地這麼想到。

冷不丁,從她背後伸出一隻手,精準無誤地扣住了那榮侍衛手。

“誰?”那榮侍衛本就在氣頭上,被人一攔,越發惱羞成怒,等看清攔他是那個聾啞跛腳青年,他怒不可遏道:“你這廢物也敢攔老子?”

其他人並不上前來幫忙,隻抄著手促狹道:“彆是這廢物和這黑廚娘相處了幾天,成了一對兒了?榮兄倒成了奪人所好人了!哈哈哈哈……”

青年眼中戾氣一閃而逝,但隨即他鬆開了手,討好地呈上手裡一碟子花生米,表示自己是來送下酒菜。

他一瘸一拐地把下酒菜放到桌上,突然身子一歪,直接撲在了那小桌子上,小桌子被他那高大身板一壓,立刻散了架,桌上牌九、骰子、酒壇子、菜盤子散落一地。

這下不隻是那榮侍衛,其他人也都動了怒。

“死瘸子路都不會走是吧?!”

眾人拳頭如雨點般落下,打青年抱頭求饒。

而顧茵已經瞅準時機出了去,把同在院子裡尚膳太監給請了過來。

那尚膳太監對侍衛們玩鬨一直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此時這動靜鬨得實在大,他也就賣了顧茵這個麵子,趕過去勸道:“諸位大人可彆在這個節骨眼兒生事!這到底都是給聖上做吃食人啊!”

小皇帝性格卻不是好相與。

尤其現在這檔口,要是在文家把人打出個好歹,他第一個不會放過他們!

侍衛們也忌憚這個,恨恨地停了手,還啐道:“廢物配醜八怪,正正好!”

等尚膳太監把這群大爺哄走,顧茵立刻上前去把青年扶起來。

“怎麼樣?痛不痛?”她努力對著他做口型。

青年搖搖頭,擺手表示並不用她扶,自己站起身來。

兩人回到灶房,顧茵讓他在旁邊坐下,自己則燒水煮雞蛋。

白水蛋煮好,她剝了蛋殼,用紗布把雞蛋一裹,讓他卷起袖子,要幫他散一下淤青。

青年連連擺手,表示自己來。

顧茵卻執意道:“讓我來吧,好歹讓我為你做點什麼。”

這段日子接觸下來,她知道眼前青年雖然跛腳,但不論是劈柴還是挑水,走路都是很穩當。他方才那一摔,自然是刻意為她解圍。

青年這才把袖子卷到手腕處,顧茵這才發現他手上還帶著好些淤青,不是剛才造成,還有好幾天傷。而起不止淤上,他胳膊上也有其他利器造成陳年舊傷,雖已結疤脫落,但看著還是讓人心驚。

一個又聾又啞人,能活到這麼大,也不知道吃了多少苦。

顧茵看眼酸,隻能強迫自己不去多看,用煮雞蛋輕輕滾在他那些淤傷上,“現在也沒傷藥,隻能這樣散一散。等咱們出去了,我再給你買傷藥,最好那種……到時候你也彆去其他地方了,就跟我回食為天,給我當夥計。我給你開工錢,再不讓你被人欺淩。”

男人乖乖任由她滾過一遍胳膊上淤傷,後頭顧茵讓他再卷起另一個袖子,他卻是堅持不肯了。

顧茵也不再勉強他,讓他自己弄,她則撐著下巴在旁邊看。

青年又把另一條胳膊上淤傷處理了一遍,再抬眼時候他微微一頓,指了指自己下巴。

顧茵立刻會意,掏出隨身攜帶小鏡子一照——她下巴處鍋灰被擦掉了,露出了原本白皙膚色。

不過好在她用鍋灰常抹常有,再去抹一把塗上就是了。

鍋灰不耐水不耐擦,朝夕相對這些天,顧茵已經不止一次“脫妝”。但好在這青年每次都會提醒她,而且從來對她這故意抹黑臉舉動表示過任何好奇或者探究,更沒做出過任何越矩行為,所以顧茵才會在尚膳太監想把他送出去做彆粗活時候,幫他求情。

眼下她更覺得自己做沒錯,她幫了他,對方今天也幫了她。

後來顧茵又給他煮了一盆雞蛋,讓他晚上拿回去慢慢滾。

給完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看花眼,隱隱覺得青年看她眼神既無奈又好笑。

後頭那些侍衛又來要吃要喝,雖看向那青年眼神不善,但好在沒再為難他,也沒再把顧茵當賭注玩笑,這件事也就就此揭過。

…………

春末夏初,是寒山鎮唯一多雨季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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