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五十九章(2 / 2)

這天下了好大雨,小皇帝早早地歇下了,尚膳太監也傳話來說今晚不用再留熱灶了。

小皇帝一時三變,顧茵讓青年幫著燒了一大鍋熱水後,還是在灶膛裡留了火種,再把灶膛給掩上。

熱水由青年幫著提進屋裡,顧茵洗漱沐發,再趁倒水功夫去抹一把鍋灰。

這該死坐牢日子,一刻讓人不敢放鬆,睡前還得把鍋灰抹上。

抹完她躺床上睡下。

因為心中有事,她這些天一直睡得不安生。

這天聽著雨聲,倒是難得睡了個好覺。

一直睡到半夜裡,她被院子裡此起彼伏腳步聲吵起來。

“往這兒搜,你們往那兒去!”

侍衛們執著火把魚貫而入,顧茵聽到響動立刻穿衣服出去。

那尚膳太監也出了來,看到這陣仗立刻打聽發生了什麼事。

這隊侍衛為首正是那榮侍衛,他臉色鐵青,道:“抓刺客,所有人都出來!”

“天爺啊!”尚膳太監驚呼一聲,撫著胸口道:“聖上無事吧?”

“聖躬無恙。”榮侍衛說著話就突然咳出一口血。

先帝去之前給隆慶帝留下了過百暗衛。這些暗衛忠心耿耿,武藝高強。雖然一路上已經折損大半,但也有二三十個中好手輪流守護隆慶帝。

一般彆說刺客,就是蒼蠅蚊子都逃不過這些人眼。

但今天雨下特彆大,居然有個頭戴麵罩刺客躲過了這些人耳目,一路到了隆慶帝臥房。

要不是隆慶帝身上還穿著至寶軟蝟甲,對方又是手無寸鐵,隻以拳進攻,怕是……

但饒是如此,隆慶帝還是受了不輕傷,但也隻有貼身人才知道這事,並不敢在這個檔口把這事宣揚出去。

後頭他們這些人聽到響動,自然衝進去護駕。

當然主要還是不要命暗衛出力,把刺客逼退。他們這些勳貴出身侍衛,不敢和人拚命,隻是拔刀衝進去裝裝樣子。

但也不知道怎麼回事,那刺客衝著他們就來了。

他雖手無寸鐵,拳勢卻如烏雲壓頂,裹挾著萬鈞之勢,榮侍衛就是挨了他一拳,五臟六腑都痛得如同火燒一般。和他玩好那幾個侍衛,比他還奸猾,能躲多後就躲多後,但也多多少少都受了傷。

最後還是幾個暗衛跟著那刺客入了侍衛堆裡,這才把人逼退了。

一口血咳出,他再壓不住肺腑疼痛,一張臉都痛皺在一起。

顧茵忍住想笑衝動,跟著裝出一副憂心害怕模樣。

那榮侍衛眼神在幾人身上一掃,神色一凜,叱問道:“那聾啞廢物呢?”

顧茵立刻解釋道:“他聽不見響動,可能是還在沉睡。”

但很快,就有侍衛從那青年住著屋裡出來,說他並不在裡頭。

“加快速度給我搜!一定把那刺客搜出來!”

榮侍衛撥開顧茵和尚膳太監,一手按住傷處,一手執刀,一腳踹開了尚膳太監屋門。

最後一圈搜下來,那青年還是不見蹤影,此時也隻有顧茵屋子沒搜了。

榮侍衛又踹開了顧茵屋子門,一行人一擁而入。

顧茵連忙跟進去,隻見那一覽無餘屋子裡,床上有一團極為顯眼隆起。

顧茵掩住眼內驚訝之色,看著榮侍衛把被子掀開。

那聾啞青年人此時隻著中衣,正躺在床上呼呼大睡,直到被被子掀開,他才驚覺坐起,看到屋內來了那麼多人,他黝黑臉也透出了難堪羞臊紅,連忙跛著腿下床拱手求饒。

屋內眾人視線又集中到顧茵臉上,她咬著唇道:“大人明鑒,民婦方才沒好意思說。他……他一直在我屋裡。”

一眾侍衛連帶著那尚膳太監眼神都帶起了不屑和鄙夷。

沒多會兒外頭人來報,說在通往前院外牆牆頭上找到了泥腳印,眾人也不再糾結他們兩個醜八怪通奸事,立刻跟了過去。

“小娘子還是……”那尚膳太監臨走之前,欲言又止道:“到底是聖上身邊,即便你是平民百姓,也不好再做出這等醃臢事。”

顧茵垂著眼睛連連致歉,又保證不會再有下次,才把尚膳太監給送走了。

終於人都走了,顧茵褪去臉上羞愧尷尬之色,沉著臉把門關上,又點起桌上油燈。

兩人麵麵相覷,最後還是那青年開口道:“多謝。”

他聲音低沉渾厚,在這夜色濃鬱雨夜裡,給人一種十分安心感覺。

顧茵卻並顧不上欣賞,隻道:“我不是幫你,是幫我自己。我和你共事了這些日子,若你是刺客,我也難逃乾係。”

這男人能在把守森嚴文家對小皇帝動手,又能裝這些天聾啞跛腳殘疾人,把她這朝夕相對人都瞞住了,不論是武藝還是這份心性,都讓人心驚。

真出賣了他,他多半也能拚殺出去。她身無武藝,反倒很可能被當成刺客同黨,成了替罪羔羊。

而且顧茵對廢帝一黨沒有半點兒好感,心裡還有些替他可惜。若是今遭他刺殺成功,小皇帝沒了,眼前這困局自然也就解散了。

眼前這人肯定是義軍中人,隻是不知道具體是誰,會不會就是傳聞中那位能手撕活人大將軍。

知道越多死越快,按捺住心裡好奇,顧茵把嘴閉上,沒再和說話。

“還是多謝。”說完這話,那男人先從床底拿出自己衣裳,那是一身夜行服,但反過來一抖,立刻就承了他平素穿著褐色短打。隨後他單手拿起屋裡太師椅放到角落,大馬金刀地閉眼坐下,也不再言語。

做戲做全套,最後那男人還是留到天明之前,才從顧茵屋裡出去。

顧茵和他相顧無言對坐了半宿,等他一走立刻鎖好門窗躺下補覺。

一覺睡到天亮,顧茵還是那個黑醜乾癟廚娘,男人還是那個聾啞跛腳醜陋幫廚。

兩人都做若無其事狀,隻是顧茵再也不會和他碎碎念了。

過了一日,隆慶帝身邊來人說要離開寒山鎮了——遭遇了行刺,還沒把刺客緝拿,此處自然不再安全。

顧茵聽到這消息不禁鬆了口氣,然而不等她高興,那尚膳太監居然讓顧茵收拾著也一道去!

這狗皇帝都差點死了、眼下還要連夜逃命了,還不忘吃喝呐?!

顧茵心裡恨咬牙切齒,麵上也不敢表現出什麼。

那青年已經算做了廚房一員,所以顧茵一動,他也跟著動。

就在出發之前,那青年經過顧茵身邊時,以微不可聞聲音道:“稍後我幫你逃。”

鬼使神差,就是這麼幾個字,顧茵突然安心下來。

上萬禁衛軍連夜撤走,但也沒走遠,走了大概一天,大部隊上了一座山,到了一處匪寨。

寒山鎮外流匪不斷,舊朝禁衛軍雖然打不過義軍,對付這些蝦兵蟹將卻是綽綽有餘。

匪徒被清剿後,禁衛軍就在此處駐紮。

這裡環境簡陋,自然不再向從前那樣能把顧茵他們分散開來。而且觀察這麼一段時間,他們幾人也都是本分老實。

所以顧茵和周掌櫃、袁師傅待在了一處,隻有在他們做飯時候,才會有人進來監督和試毒。

雖隻隔了不到一月,但再次相見,眾人都有種一彆經年之感。

周掌櫃都不禁紅了眼睛,問顧茵這些天好不好?有沒有受罪?

顧茵也是鼻酸,道:“我很好,就是每天做飯,然後被看管著而已。你們呢,都還好嗎?知道外頭情況嗎?”

袁師傅和她待遇相同,自然也不知道外頭情形。

但是周掌櫃是負責給將士做大鍋飯,加上他這人說話做事麵麵俱到,真有心和人套近乎,也能做出八麵玲瓏模樣。

早在這次見麵前,周掌櫃就和人打聽過顧茵消息,雖不詳細,卻也知道她做吃食很符合小皇帝口味,並沒有受到磋磨。但到底還是親口聽她說了,他才安心下來。

這段時間周掌櫃已經不隻是給他們做飯,還把出去采買差事給攬到了自己身上。

當然自然也有人看管著他,並不讓他和外人接觸,隻是借著他對寒山鎮了解,便宜行事罷了。

但好歹能出去,他也多少知道一些事兒。

外頭情況比他們想得好,除了文家和他們幾個被牽扯進來廚子,其他普通百姓生活都沒有受到影響。這次小皇帝帶人離開,也隻帶走了文老太爺和他們一行人,其餘百姓都沒有受到波及。

有一次周掌櫃還在街尾看到了顧野,小家夥臉色陰沉沉,套著個大鬥篷躲在角落無聲無息,若不仔細看,根本不會發覺那裡站著個人。

他怕顧野輕舉妄動,連忙對他打了個手勢,讓他彆動。

“後來又遇到一次,小野裝作不懂事地撞到了我們,我趁機把寫了字布條塞給了他。宅子裡大家知道咱們都安然無恙,應當不會太心急。”

顧茵自己一個人時候尚且能保持冷靜,聽到關於顧野消息,她忍不住憂心攥緊了拳頭,“這孩子主意大,我在家時還能管束一二。我娘是管不住他,如今咱們離開了寒山鎮,我就怕那孩子跟過來。”

若是被人當成小探子抓住……顧茵不敢設想那樣結果。

猶豫再三,顧茵還是找到了那青年——他們現在所在山頭極大,侍衛們要從山下巡到山上,做粗活人手越發不夠。他已經不止在廚房幫忙,大部分時間都在外頭做彆活計。

“前頭我幫你留下,你幫我解了困局,這是打平。但是雨夜那天我又幫你一次,希望你還我一次。”顧茵並不是挾恩求報人,但為了顧野,她隻能厚著臉皮。

看到她眼睛裡滿滿哀求,青年並沒有表現出任何不耐煩,隻言簡意賅道:“你說。”

“我兒子可能會跟過來。”顧茵忍著揪心之感,吐字艱難地道:“他五歲多,跑很快,一般習武之人都跑不過他。若是遇到了……”

她居然有個五歲大兒子。青年眼神不由落到她婦人發髻上,很快又挪開了眼,隻道:“我明白了。” w ,請牢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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