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氏說他們家根基淺, 沒人脈,其實英國公府這邊也就比他們稍強一些。
尤其是英國公府烈火烹油,花團錦簇, 再去主動結交彆人家,容易招惹閒言碎語。
不過王氏既答應了許氏, 就還是認真地幫著打聽。
隔了三五天,王氏就真的列出了一份名帖, 都是京中最近在相看親事的高門貴女。
她拿給許氏看了,許氏看著咋舌道:“你搜羅的這些姑娘家也太好了, 家境顯赫,我就怕我家匹配不上。”
王氏說她瞎操心, “你家青川長得一表人才, 又是新朝第一屆科舉的探花郎,如今在陛下身邊也很得用, 誰還能看輕了你們?”
沒有外人在場, 許氏囁喏了半天, 才道:“我家青川自然是好的,但是我這當婆婆的……”
後頭的話許氏沒再說,顧茵和王氏聽了已經回過味兒來。
高門貴女錦衣玉食地長大,其中很多人都性情高傲。
婆媳相處, 許氏當然不會做惡婆婆,但也怕未來兒媳婦眼高於頂, 不把自己這當婆婆的放在眼裡。那樣往後家裡自然不會和睦太平。
王氏了然道:“那這個不急, 我再打聽打聽, 把性情不好的先篩走嘛。若是真知書達理的,即便出身高貴,也知道該敬著長輩。”
許氏搔了搔臉, 說:“其實……其實也不用那麼麻煩,你家身邊就有個挺好的。”
屋內沒有府裡其他下人,隻宋石榴一個,顧茵和王氏都把她當家裡人看的,所以說話做事不避著她。
許氏這話一說,顧茵和王氏的目光自然落到站在一旁的宋石榴身上。
宋石榴鬨了個大紅臉,忙擺手道:“太太、老太太看我做什麼?我還小呢!”
宋石榴十四五了,抽條了一些,但還是一團孩子氣。
許氏一拍大腿,“想啥呢?不是石榴,是酒樓裡的葛家娘子!”
顧茵和王氏這才收回目光,不過這也是夠讓人吃驚的,王氏道:“我記得珠兒比咱青川大了幾歲吧?”
許氏說這有啥,“女大三抱金磚,大幾歲等於多抱幾塊了。”
至於葛珠兒前頭嫁過人這個事兒,許氏和王氏倒是都沒再說什麼,畢竟時下民風開放,女子和離之後就是自由身,並不算什麼事兒。
當然和離過的女子和閨中待嫁的初婚女子比,還是後者更好說親。
隻是葛珠兒太出挑優秀了,許氏去過幾次食為天,看她一派溫溫柔柔的,做事卻十分麻利、毫不含糊的模樣,就十分喜歡,更不在乎她從前嫁過人了。
且兩家都是寒山鎮人士,自然能吃到一起,說到一起,也不擔心婆媳關係相處不好。許氏和葛家二老也認識,知道他們都是守禮本分的老實人。
“你倒是個眼睛毒的,才去過酒樓幾次,就把我家大丫的左膀右臂給相中了。”王氏不忘揶揄許氏兩句,然後兩人就齊齊看向顧茵。
婚姻大事,許氏單方麵看中自然沒用,得有人出麵問問對方的意思。
人選不用想,當然是和葛珠兒情同姐妹的顧茵最方麵和她說話。
這樣隻是她們姐妹之間私下裡說,就算不成,也不會壞了葛珠兒的清譽和許葛兩家的情誼。
顧茵領了這個差事,也正好當天就是酒樓那邊送賬本過來的日子。
送賬本一般就周掌櫃和葛珠兒過來,但葛珠兒生產過,和現在養胎的顧茵更說得上話,所以她來的更加頻繁。
下午晌,顧茵和葛珠兒碰了頭。
時下已經十月中旬,已過立冬,天氣一日比一日的冷起來。
顧茵眼下比平時畏寒一些,已經換上了家常小襖。
葛珠兒則因為要在酒樓裡打點做工,穿的還是比較輕便的夾衣。
她穿一件豆綠色柿蒂紋杭綢褙子,裹著白底綠萼梅披風而來。
白淨娟秀的麵容凍得有些發白,但眉間的愁苦之色早就一掃而空,整個人看著容光煥發,越發年輕,不過二十出頭的模樣。
顧茵忙起身相迎,又張羅人給她添熱茶,遞手爐。
葛珠兒不同她客氣,將她按回炕上,自己解了披風,接了丫鬟的熱茶喝了,然後才拿起手爐在她身邊坐下,和她說話。
顧茵摸了摸她的手,確定她身上是暖的,這才鬆了口氣,道:“其實賬本我不看也成,這天一日比一日冷,讓你冒著冷風過來實在不好。”
她說了好幾次了,葛珠兒也一如往常道:“你是東家,賬目本就該給你過目的,你出的工錢裡本就包括這些。而且路也不遠,我坐著酒樓裡的馬車過來的,也不怎麼冷。”
說話的工夫,丫鬟送來了一些乾果點心,還有時下很難得的洞子貨。
顧茵最近不知道怎麼喜歡上吃黃瓜,醋溜黃瓜,黃瓜炒蛋那些菜頓頓吃,連日常的零嘴都成了黃瓜。
新鮮水靈的黃瓜綠嫩嫩脆生生的,顧茵掰了一半給葛珠兒,兩人分著吃。
葛珠兒端詳了她一陣,笑道:“你比我上回來的時候又圓潤了一些。”
提到這個,顧茵無奈笑道:“前頭剛懷上的時候,晨間還犯惡心。後頭犯惡心的次數就越來越少,胃口一天比一天好。人也跟著胖了不少。”
葛珠兒再伸手摸摸她有了微小起伏的肚子,笑道:“不是胖,就是圓潤。從前你有些單薄,如今瞧著倒是正好。看你一切都好,我心裡才安心呢。”
說完她又伸手碰了碰顧茵的下巴,像逗弄小貓小狗似的撓了撓。
顧茵乖乖任她碰,親熱地說過一陣話,顧茵就準備進入正題了。
“咱們姐妹不說兩家話,我不和你兜圈子。姐姐有沒有想過再嫁?”
葛珠兒的臉頰一下子變得緋紅,垂下眼睛輕聲道:“你都知道了?”
這話倒是把顧茵說懵了,她心想難道是許氏心急,在自己出麵詢問之前,就已經試探著問過了?
這麼想著,顧茵點頭道:“兩邊都不是外人,所以我想當這個中間人,問問姐姐的意思。姐姐儘管說,若願意,這自然是兩全其美的一樁好事。若不願意也不要緊,橫豎就咱們自家人知道,不會傳出去,礙了雙方的名聲。”
葛珠兒臉頰一片砣紅,咬著嘴唇,猶豫半晌道:“他人很好,為我做了那麼多,我心裡都是知道的。隻是……”
說著她輕歎一聲,“隻是我不是朝三暮四,反複無常的人。年頭上我才和離,如今還不到一年,實在有些太快了。且再等等吧。”
顧茵理解地點點頭,“一切當然以姐姐的意願為先,我會去和許嬸子說明白的。”
聽到這裡,葛珠兒麵上羞赧之色褪去,“什麼許嬸子?”
顧茵回味著她方才的話,也覺出不對勁來。畢竟現在是許氏單方麵心儀葛珠兒這個未來兒媳婦,許青川克己守禮,照理說現在八字還沒一撇的情況下,不會主動去接觸葛珠兒,又哪裡來的葛珠兒說的“他對我很好”呢?
她把思緒捋了一捋,說:“好像咱們聊岔了,我這邊是許嬸子想為青川哥相看親事,然後許嬸子偶然見過你幾次,覺得你很不錯,就讓我詢問姐姐的意思。但是我聽著姐姐方才的話,好像是身邊已有了愛慕者?”
“是真的聊岔了。”葛珠兒好笑地搖搖頭,“許夫人抬愛我了,我是再嫁之身,如何配得上翰林大人?且雖說文武不同袍,但許翰林和馮源同朝為官,總有碰麵的時候,難免尷尬了些。”
“姐姐不必自輕,你和青川哥都是堂堂正正,光明磊落的人,就算真到了你說的那樣的場景,尷尬得也不是你們,而是不辨好壞的馮家人。”顧茵說著拍了拍葛珠兒的手背,又接著道:“不過我還是那句,一切以姐姐的意願為先,姐姐既已有了意中人,我會幫著傳話回絕的。”
“什麼意中人啊?!我都說再等等了。”葛珠兒嬌嗔地瞪她一眼,然後就起身道:“賬簿也送來了,我也瞧過你了,酒樓裡還有事,我就先回了。”
葛珠兒說著就起了身,讓顧茵不必想送,然後就逃也似的走了。
葛珠兒快步走到英國公府大門口的時候,就看到門口蹲著一人,正捧著一個粗瓷大碗喝著熱茶,旁邊的門房認得他,正和他道:“徐師傅還是跟我去耳房坐坐,今天這風忒大,仔細吹病了。”
徐廚子咕咚咚灌下熱茶,將大碗歸還,不以為意地笑道:“沒事兒,我皮糙肉厚的,不冷!”
說著又狠狠打了個寒顫。
這哪兒像不冷的模樣呢?
門房一陣無奈。
葛珠兒就在這時過來了,徐廚子一下子從地上站起了身,快步迎過去,走到她跟前了,又站住了腳,撓了撓頭低聲道:“你和師父說完話了?”
葛珠兒點點頭,徐廚子又道:“那趕緊上車,彆在外頭吹了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