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霍斯衍話聲剛落, 先前營造的輕鬆愉悅氣氛頃刻間蕩然無存,空氣仿佛被凍住了,凝滯不動, 變得格外壓抑。淼淼緊張得頭皮發麻,手心、後背冒冷汗,一眨不眨地盯著媽媽看,生怕錯過她臉上哪怕一絲的表情。
“什麼?!”
隨之響起的還有巨大的拍桌聲,力氣之大,幾顆小草莓被震得飛了起來, 淼淼也發絲紛飛, 心弦緊繃, 好像就快要斷了。
謝戚明如遭晴天霹靂, 當頭棒喝, 眼珠子險些要瞪出來了, 他收回手,握成拳頭, 然後才看向女兒:“怎麼回事, 給我說清楚!”
“爸爸……”
“爸。”
淼淼和霍斯衍同時開口。
謝戚明難以消化這個驚人的消息, 仍處在巨大的震驚中, 看看快要哭出來的女兒,再看看滿臉自責的女婿, 隻覺得一股說不出的鬱結之氣密布胸口,怎麼也散不去,連呼吸都極為艱難, 他撈起桌上微涼的茶水喝了兩口:“淼淼,你來說。”
其實霍斯衍已經說得很明白了,可他就是無法接受。
“爸爸,那時是我自己跑去找他的,他什麼都不知道。”
淼淼說的是事實,卻如同火上澆油,讓謝戚明更加暴跳如雷,他怒目圓瞪,氣得一句話都說不出,按住一抽一抽的太陽穴,一秒鐘也不想再待下去,拂袖起身,大步流星地進了書房,砰的一聲關上門。
淼淼事先沒料到會演變成這個局麵,準確地來說,她以為在坦白後,媽媽的反應可能會相對激烈些,畢竟她爸爸是出了名的性格溫厚可親,不管在外麵受了多大的氣,他回到家裡都是樂嗬嗬的,從小到大,哪怕她闖了禍,他也沒有說過一句重話,更彆說發脾氣了。
她不由得心慌意亂極了,求助地看向媽媽。
安榕貞給了她一個安撫的眼神:“沒事的,讓你爸好好冷靜一下。”
淼淼還是擔心:“我進去看看。”
“去吧。”
淼淼進書房後,客廳裡隻剩下安榕貞和霍斯衍。
“其實,”安榕貞語氣平靜地說,“我早就猜到了。”
霍斯衍微微怔愣後,又覺得並不是那麼意外,從她剛剛的反應就可以看出端倪了,他想說些什麼,不是辯解,而是發自內心地對他們兩老感到抱歉,可在看得這麼通透明白的嶽母麵前,他的主動坦白,比用千言萬語堆砌起來的歉意和愧疚更有力量。
謝南徵的顧慮不無道理。
霍斯衍慶幸自己沒有逃避,否則,麵對早已洞察真相的嶽母,他該如何自處?
這個“早”具體到什麼時候,他不知道。
一直以來,她看破不說破,或許也在等,等這一天。
“等一下,我去拿個東西。”安榕貞上樓去了。
霍斯衍調整僵硬的坐姿,視線落到書房的門上,不知道裡麵是什麼情況?
情況似乎有些不樂觀。
謝戚明還沒消氣,淼淼幫他順著後背,軟聲軟語的:“爸爸,您彆生氣了好不好?”
謝戚明也不知道自己在生誰的氣,就是這種找不到發泄口的感覺才讓他窩火不已,女兒出事那年,他和妻子受了多少的煎熬?日日夜夜守在病房,看著床上不省人事的女兒,心碎了一次又一次。他一個大男人,躲在不為人知的角落,都不知偷偷哭過幾回。
他從來不信命,從那時起也開始相信冥冥之中或許真的有某種看不見的力量,向它祈求著,隻要女兒平安無事,那麼他願意付出一切,包括自己的生命。
恨不得出事躺在病床上的人是他,恨不得替她受所有的苦。
女兒蹣跚學步時摔倒了尚且撲他懷裡大哭,那條路又黑又長,她獨自前行該多害怕,理應由他走在前麵的。
現在回想起來,如果不是夫妻倆相互支撐,真的難以想象怎麼熬過那段可怕的日子。
淼淼從後麵抱住他,下巴壓在他肩上,眼眶紅了。
“對不起,爸爸。”她哽咽著道歉,“都是因為我的任性和自私,讓您和媽媽受了那麼多的苦。”
謝戚明內心酸楚難言,聽到她這麼自責,就更不是滋味了:“說什麼傻話,我和你媽媽從來沒有怪過你。”
誰都沒想到會出那場車禍,也沒想到後果會那麼嚴重,女兒才是受苦最多的人,昏迷了一年,各項體征數據都在說明,蘇醒的希望不大,醫生也說讓他們做好心理準備,可最後她硬是堅強地挺了過來。
上天的眷顧也好,生命的奇跡也罷。
活著,真的比什麼都重要。
淼淼抹掉眼角的淚,吸吸鼻子:“那些事情,都過去了啊……”
同一時間,客廳。
安榕貞下來了,遞給霍斯衍一本筆記本,他大概猜到是什麼,微顫著手翻開,映入眼簾的是一張巴掌大的紙張,加了塑封,看起來仍皺巴巴的,上麵浸滿的血跡在歲月中枯乾,已經看不出原來的顏色了,他的眼睛一下子被刺痛,心也跟著揪疼起來。
“淼淼不知道我還保留著這封信,她可能以為它弄丟了。”
就算信不是霍斯衍寫的,但淼淼在去見他的路上出了事,這是不爭的事實。
他從未想過在這點上為自己辯解。
“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有過一段時間的緩衝和思考,安榕貞的心態平和很多,也看開了,“我隻有一個要求,好好待她,不要讓她受一分委屈。”
深知女兒骨子裡既感性又重情,認定了霍斯衍,就是一輩子的事,安榕貞也不忍心讓她夾在中間左右為難,何況過分糾結往事也沒什麼意義,為人父母的,哪還有什麼彆的盼望呢?
隻要他們以後好好過日子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