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5 劍鋒(打滾求月票)(2 / 2)

長安好 非10 8972 字 5個月前

崔琅對鏡美滋滋地自問般道:“怎麼就這麼香呢,你說這究竟怎麼調的?”

言畢,自哼著小曲兒起身上榻躺下,枕著手臂,心滿意足地閉上眼睛。

次日,晚睡的崔琅依舊早早起身,叫一壺十分意外。

跟著自家郎君離開屋子時,一壺回頭看了眼那一罐脂膏,隻覺喬大夫此物神妙,竟兼具醫治懶散之效。

崔琅前去與族人議事。

接下來,這些崔氏族人們,將會分彆去往被常歲寧收複的諸州料理當地事務。

占下一城之後,以兵馬駐守隻是第一步,而很多亂世群雄往往也隻停留在這一步——若談真正的治理,便需要有文士入場,而尋常起事者,並不具備如此龐大的文士集團作為支撐。

因此,戰事之後多見秩序崩塌,百姓流離失所,勝者雖得一城,卻難得民心。

這也是常歲寧親自趕赴太原的原因之一,她務必要儘早敲定各地治理之事。

此地有崔氏族人數百,而他們很多人背後又有著龐大的文士關係網,有他們在,被範陽軍踐踏過的河北道諸州便有快速重建秩序的希望。

各大士族子弟,自幼學的便是為官治世之道,這是他們與生俱來的優勢。

縱然士族秩序傾覆,但短短數年間,他們與大多寒門子弟之間的差距卻不可能被迅速拉平,大規模文事學政的更迭需要時間來完成追趕。

常歲寧先前決定與崔璟一同保下滎陽鄭氏族人,讓他們免去被屠,便是憂慮於河洛文化會就此出現斷層乃至倒退,那將是大盛與天下之失。

而昔日投石入水之舉,似乎在今日出現了回響,滎陽鄭氏有一部分處境艱難的族人,於一月前來信太原,言語間有投奔求助之意。

崔琅等人很快敲定了族人的分配事宜,一封封傳往各處的書信也先後送出了太原。

那些書信或是邀請,或是遊說,大多是崔琅親筆,他以“太原崔氏”家主之名,及三寸不爛之舌,在信上大肆吹捧自家師父常節使,不遺餘力地網羅人才。

此時,常歲寧已經動身離開了太原府,西行而去。

魏叔易一行欽差,護送著朔方節度使的靈柩,曆經一路磨難,終於抵達了關內道。

出京時千名禁軍,至此僅餘五百,折損足足過半。

一路所見所曆,讓餘下的人無不感到悲淒,但他們同時清楚,入了關內道,才是真正危險的開始。

他們將要直麵的,是善戰凶悍而對朝廷充滿了怨憤的朔方軍。

關內道節度使的治所在靈州,這裡有著遠高於彆處的城牆防線,蜿蜒百餘裡,隔絕著風沙,也守護著關內百姓。

風雪中,清瘦許多的魏叔易自馬車中走下,遙遙看向那綿延不絕的城牆,再回頭看一眼朔方節度使的靈柩,眼底壓著繁雜悲涼之色。

護送靈柩的禁軍在靈州外的驛館中落腳。

他們還未來得及入城傳話,便有近千名朔方騎兵冒著風雪而來,拔刀將整座驛館團團圍起。

已疲憊到極致的禁軍們惶然至極。

魏叔易端正了衣冠,未允許禁軍們拔刀對峙,他走上前,於對方的刀光之下,向為首者施了一禮,表明了身份。

那為首者是一名武將,身披獸皮甲,粗壯的腰間佩著刀,胡須雜亂地堆在臉上,一雙眼角微下耷的三角眼裡斂藏著凶橫煞氣。

他並不正眼細看魏叔易,開口道明目的:“且將節使靈柩交與我等。”

“是當如此。”魏叔易道:“在下正要護送嶽節使靈柩入城,恰可同行。”

那武將微微掀起一側乾燥起皮的嘴角,冷笑了一聲。

這時,一道聲音從那武將身後響起:“不必了!”

那是一名約十四五歲,披著麻布外衣,額間係著白綢的少年。

他走上前,雙眸通紅地盯著魏叔易:“我母親不想見到你們這些人!我自來接父親回家!”

“嶽郎君。”魏叔易明曉了這少年的身份,神情慚愧地抬手,深深施了一禮。

少年嶽春言看著他,眼中怒氣卻更甚:“不必在此惺惺作態!”

“郎君請節哀。”魏叔易直起身,卻再次抬手,道:“也請容許在下入城,親自向夫人與諸位將軍賠罪。”

“賠罪……”少年攥緊了拳:“賠罪有何用,難道能將我父親還回來嗎!”

少年抬起手,指向魏叔易:“是你們害死了我父親!我父親一身戰傷,半生駐守北境,難道還算不得忠心嗎?你們為何非要逼他孤身入京?!”

無人阻止少年的宣泄與質問,他身後的朔方將士們隨著這些話,無不悲憤地紅了眼睛,他們看向魏叔易的眼神愈發痛恨,一時間殺氣四溢。

魏叔易再施一禮,直起身時,平日裡總是談笑風生的一雙眸子,此刻亦是微紅。

至此,他已看出這嶽家郎君多半是被人煽動過了。

但他今日必須要隨靈柩一同入靈州城。

賠罪是其一,更重要的是,他務必要見到嶽家夫人及更多有話語權的武將,方才有平息化解朔方軍怒火的可能。

魏叔易很清楚,今日他若不能前往,便不會再有開口說話的機會,事後也不乏會有人借此指責欽差行事倨傲的可能,以此來煽動朔方軍造反。

他不能隻留在這座驛館中,而什麼聲音都不發出,否則此行便是徒勞。

即便怎麼做都是莫大冒險,然而他可以冒死,卻不能毫無價值。

麵對少年人的指責甚至是怒罵,魏叔易始終未有半字反駁。

直到見少年落下淚來,他才適時地開口道:“正因如此,才不能讓嶽節使枉死,不可讓英魂於九泉之下無法安息——”

“嶽節使之事,朝廷有過,故而魏某來此代朝廷請罪。”魏叔易看著少年,道:“但真正可恨該殺之人,難道不是殺害了嶽節使的凶手嗎?”

那名武將怒聲道:“凶手萬延泰已死,說這些空話又有何用!”

“劍南節度使萬延泰雖死,其背後主謀卻還活著。”魏叔易依舊隻看著那少年人,道:“指使萬延泰行凶之人,正是榮王李隱。”

魏叔易的話讓少年身後的朔方軍們變了臉色,他們不確信地交換著眼神。

並非每個普通人都能擁有靈敏的政治陰謀嗅覺,他們駐守北地,所得消息僅是嶽光在京中遇害,而行凶者萬延泰當場已被誅殺——凶手已死,他們自然而然地便將一切怒氣轉移到了朝廷頭上。

但這隻是大多普通軍士的認知。

嶽春言及那名為首的武將聞聽此言,麵上並無太多意外。他們所處的位置與身份,注定他們所聽所看會更加全麵,自然也深想過萬延泰是為榮王行事的可能。

“即便是榮王指使又如何……榮王該死,難道就能代表朝廷無辜嗎!”

少年言落,忽然拔出身後的長劍,上前一大步,指向魏叔易。

那劍鋒直指向魏叔易胸膛,魏叔易非但未躲,反而邁上前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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