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9 務使我得償所願(1 / 2)

長安好 非10 8794 字 3個月前

三日後,吐蕃再次發動強攻。

一場惡戰後,堅守防線的朔方軍所領兵卒傷亡近千人,大軍歸營後,氣氛十分凝重,這凝重繼而催生出躁動與分歧。

帳內,朔方節度使薛服出言斥責了幾名言辭有失的部將。

他們朔方軍守在此地阻截吐蕃軍,要從去年十月末說起——

彼時,他們時刻在準備著前去北境關山支援,卻不料薛服忽然收到一封來自太原的密信,信中透露吐蕃與吐穀渾將有異動,讓他們務必防範。

太原之令便等同皇太女之令,這是各處共識,薛服不敢怠慢,立刻布置防禦。

尚不過十日,果然忽有吐蕃軍來勢洶洶,破境而入的速度叫人震驚!

薛服因有那封密信透露先機,才得以守此地不失。

之後,戴從又從太原調兩萬兵前來,一同抵禦異族。

與異族之戰總是格外凶殘的,他們朔方軍以性命駐守北境保家衛國從無怨言……可此時叫他們分外心焦憤怒的是,榮王李隱就要在京師登基為帝了!

登基大典尚未完備,朝廷便已經傳來“詔令”,命他們安心抵禦吐蕃,聲稱待新帝登基後,便會立即傳天子令調動各處兵馬前來相援——

在朔方軍將士聽來,這簡直是虛無的屁話!

“李隱那偽君子,隻怕巴不得讓我等統統耗死在此處!既能助他抵禦異族,又能讓他坐收漁利!”朔方軍部將江台此時道:“待我們朔方軍全死在此處,他這皇帝做得便可高枕無憂,倒省得日後再另想由頭除去我等了!”

“如此欺世盜名者憑什麼也能稱帝!”有武將忍無可忍道:“如今這仗打得窩囊,倒不如揮兵殺進京去!”

這話立時引來無數激昂的附和聲。

沙盤後,薛服猛然站起身來,看著群情激奮的眾部將,伸手指向西方:“若是內亂且罷,然而此刻我等抵禦的乃是異族!”

一向沉穩的薛服此際幾分怒容:“你們是要拋下北境子民嗎?”

這誅心之言讓那些部將們無法接話,薛服緊接著問:“還是說,難道都忘了當初在靈州城中,與皇太女殿下的那句‘必保關內不失’的允諾嗎?”

聽到“皇太女”三字,眾人心頭無不似落下一記重錘,先是一陣悶痛,而後皮開肉綻疼痛入骨。

“難道皇太女就做到言而有信了嗎!”江台紅著眼睛,脫口而出:“她曾允諾我等,會手刃榮王,替嶽節使報仇……可如今她人又在何處!”

“是,她敢孤軍深入北狄,舍得將皇位置於戰事之後,有膽魄有決斷有血性,我等男子也比不得半分,叫人敬重欽佩得很!”身形高大的武將說話間攥拳重重捶打數下胸口,眼中溢出淚來:“我江台從未這樣服過哪個,卻也從未這樣怨過哪個!”

話至最後,聲音裡已帶上沙啞的顫音。

“我知道,她是為了無數將士思慮,為了戰事思慮,不願讓北境陷入日複一日的鏖戰!”

“但我寧可她不去!”江台:“我等縱死上百人,千人,萬人……拿屍骨堆滿北境關口亦無不可!世人皆可死,唯獨她不能死!她活著才是正理!我做夢都想將她換回來!”

帳內許多部將聞此言皆紅了眼睛,這話又何嘗不是他們的心聲。

薛服攥緊了拳又慢慢鬆開,心緒翻湧著,未有反駁江台之言。

兵願代將死,而為將者正因不忍兵亡民傷,才決意赴險境……

兵者因敬而生怨,正因敬極,才會怨極。

如此兵與將,正是真正的上下一心,自嶽節使死後,如此世道下,薛服從未想過朔方軍今後究竟還能如此忠於何人,而今所見忠堅之氣,卻是更勝從前……

分明他們與那個女子也並未時常相見,隻去年靈州相識後,她單憑著自己的一言一行,便做到了無數將士真正歸心。

她使人怨恨之處,偏偏也是她最值得敬重之處。

或許這也是她的另一種野心,她行事似乎從不隻滿足於“小滿”,唯逐兩全之“大滿”之果,將士江山黎民之安穩,千秋萬世之景仰,她皆要收入囊中。

這份“偏要大滿”,偏要與天爭兩全的膽魄,世間百年也無一人。

若她回來,必將為百年第一人,可事到如今,誰還敢盲目地相信她能活著回來?

薛服也不敢以無望之言來安慰眾人。

但他麵上沒有猶疑,聲音愈發沉定:“如若太女殿下平安歸來,我等駐守於此,可以此地未失之功相迎!如若殿下英魂長留,我等守至最後一刻,大可以生死性命於九泉之下相隨!有幸追隨如此人物,以身報國,雖死亦不為憾!”

江台含淚重重抱拳:“節使此言,江台無異議!大丈夫當如是!”

“然而,要我眼睜睜看著李隱登基,我縱死卻難瞑目!”江台驀地轉身:“終究是個死字,請諸位在此全朔方軍大義,我且入京為嶽節使報昔日血仇!”

這是要孤身入京行刺送死了!

“江台!站住!”年邁的程副使握著木杖起身,出言喝道。

江台卻未回頭,握刀大步出帳。

“將他攔住!”

“江台……”

眾人快步追出,江台不聽勸阻,揮開相攔之人,最後甚至要抽刀相向。

混亂中,忽有一名士兵疾步奔來報訊,不多時,營外便傳來馬蹄聲。

那是援軍。

自東北方向而來的援軍。

安北都護府與陰山防線便在東北方,但北狄的戰事最是凶險,此時怎麼還能抽調兵力前來此處支援他們?

江台暫時也被此事分散了注意力,很快,先行的一隊數十人馬趕來。

薛服等人立即迎上前去。

來人下馬,為首兩名將領拱手行禮,自報明身份:“——皇太女麾下、玄策府上將軍部下副將崔元祥!見過薛節使與諸位將軍!”

“在下玄策府龔鬥!”

薛服剛抬手還禮,便聽那名叫崔元祥的年輕副將露出笑意,聲音洪亮有力地說:“皇太女殿下大勝而歸,不日便將歸境!北狄大軍已逐漸撤離,我等特奉皇太女與上將軍之令率兵前來此處支援,與各位共同克敵!”

此言出,四下反而驟然靜住。

此時天色將暗未暗,暮色與夜色各半,似給人以不真實的感受。

江台根本沒聽清元祥後麵的話,他幾步上前來,瞪大眼睛問:“這位將軍方才說什麼?可否再說一遍?可否再說一遍!皇太女殿下她……”

元祥一笑,抬手往北方一揖,聲音愈發清晰:“太女殿下此行大勝凱旋,已逼得北狄求和休戰!不日便將歸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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