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又忙改口:“我等接到傳信是在十一日前,算一算日子,殿下此刻或許已經率軍歸還境內了!”
四下終於爆發出意外振奮之音,江台卻一把抓住元祥的手臂,欣喜若狂地向他再次求證:“這位將軍所言果真屬實?太女殿下果真回來了!”
“如此大事,我等豈敢妄言!”龔鬥在旁道:“如若不然,我與崔將軍又怎敢率軍擅離北境!”
“好!”江台一瞬間隻覺熱血翻湧,說起話來沒了主次:“二位將軍此番帶兵多少?”
龔鬥:“甫一得太女之令,我二人便先行率兵三萬前來,待北境各處防線交接完畢,後續會儘快再行增派兵力!”
“善!”江台突然覺得自己強得可怕:“薛節使,我等現下便整兵殺過去!殺吐蕃大軍一個片甲不留!等太女殿下回來,也能讓她看一看我軍之戰績!”
方才還哭著要去京師刺殺李隱的人,此刻突然鬥誌驚人,急著要去刷戰績。
“援軍急赴至此,哪裡有不休整便作戰的道理。”程副使話中雖是嗬斥江台,麵上的慶幸喜悅卻也溢於言表,他道:“況且總要商議對策!”
“正是。”心情激蕩的薛服趕忙抬手相請:“二位將軍,請入帳中詳談!”
這一番詳談,直談至深夜。
元祥說得口乾舌燥,茶水都喝了三壺——談接下來的戰事部署隻耗茶半壺,餘下兩壺半,全都是在說皇太女大勝之事。
實則元祥此時所知也並不詳細,隻知北狄汗王離奇身死,太女殿下她一路殺近北狄王庭並孤身手刃北狄第一高手阿史那提烈——
單是這區區幾句話,自然用不了兩壺半的茶水,但耐不住他崔元祥會擴展啊!想當初他潛伏、不,是跟隨在“常娘子”身邊時,每每給大都督寫信都生生寫成話本子厚度,靠得不就是這份本領嗎?
倒也不能小瞧元祥的這份本領,經他如此一番擴充,很是振奮了朔方軍心,士氣直接拉滿。
數日後,吐蕃軍再次動兵攻來。
上一戰中,他們強攻之下重創盛軍千眾,已然察覺到了盛軍軍心不穩,此番再次動兵,吐蕃王存下的是一舉攻入太原的決心。
然而卻不料盛軍兵力再增,士氣也陡然拔高,對戰之下,反將吐蕃軍打了個措手不及,一舉逼退至百裡之外。
明洛聽聞己方大敗,而前方守軍中竟然憑空多了數萬身著玄甲的將士,心知那是玄策軍,她不禁感到驚疑。
抵禦北狄的玄策軍按說正該自顧不暇,怎麼會調兵來此?不管北境關山防線了嗎?還是說北狄軍已經殺進來了,他們是潰逃至此?
不對……若是北境防禦徹底潰敗,北狄軍入境必然會有大動靜,可此時的北麵分明很安靜。
明洛生出不好的預感,立即讓人去打探北境具體戰況,越往北去,防禦關卡便越多,在沒有安插眼線內應的前提下,重要軍機很難被探知……但此時她必須要知道那裡發生了什麼!
此刻,打掃完戰場的薛服元祥等人,已在率軍歸營的路上。
這是他們對戰吐蕃軍以來,打得最痛快的一場勝仗,路上士氣昂揚,將士們策馬大聲說笑著。
然而行至半途,軍中卻傳來了一則讓人更加振奮的消息。
眾將士聞聽,頓時將馬趕得更快,馬蹄奔騰,歸心似箭回營而去。
待近得營門前,夜色已濃,火把在夜色中跳動著發出劈啪聲響。
營門外,左右各有重甲兵駐守,薛服等人緩下馬蹄,還未近前,隱隱見得守在兩側的甲兵們,隻覺他們的站姿和氣勢比之往日都更加肅正有力。
營門前,有人靜立相候他們歸來。
薛服下馬,一眼便看到了那靜立的女子,她係著玄披,銅簪挽束馬尾,身影如竹。
她此刻站在這裡,代表著與北狄之戰的大勝,並且是以最小的代價最快的速度取得了這場大勝……
這場戰事的意義是非同尋常的,但這一切都敵不過她站在這裡這件事本事,她平安歸來這件事的意義已然大過了一切。
原來當真有人能從凡人的絕境中踏出來,成世人所不能成。
曆來並非多情感性之人的薛服竟一瞬間熱淚湧眶,他快步上前,單膝抱拳而跪:“朔方薛服,參見皇太女殿下!見過上將軍!”
元祥,江台等人跟隨而來,紛紛跪身抱拳行禮,聲音皆格外洪亮。
眾人行禮間,眸光無不堅定有力,比燃著的火把還要熾烈鼓舞。
那被他們的眸光所注視之人,並未故作氣勢,看起來仿佛隻是出了趟遠門,並且順手帶回了一些土特產。
此乃元祥的觀感,當他看到太女殿下身後站著的那幾名北狄武將時——想來是俘虜歸順或是奉命護送太女,橫豎是土特產之感。
此時,李歲寧走上前來,欲扶起為首的薛服:“薛節使與眾將士抵禦吐蕃軍勞苦功高,請入營休整後再敘話商談。”
薛服正要起身時,崔璟走了過來,卻是撩袍屈一膝而跪,向李歲寧抬手執禮相請。
崔璟的身份擺在這裡,他忽然行此大禮,薛服等人一時不解也不敢起身。
李歲寧看向崔璟:“上將軍——”
夜色中,青年清冽的眉眼間唯餘鄭重之色:“此處戰事由我與薛節使指揮即可,請殿下勿在此地過問停留,即刻率兵動身返京。”
薛服等人反應過來,江台立時跟隨說道:“沒錯!李隱欺世盜名,傳揚太女已葬身北狄,欲圖登基稱帝……請太女殿下即刻返京,主持大局!”
“請殿下即刻返京!”
四下呼聲此起彼伏,皆為人心所向。
崔璟看著眼前之人,眼底一派堅定。
他曾說過,他會為她鑄劍,她自死劫中而出,此後便不必再親赴戰場。
他想讓她立於萬萬人之前,取回本屬於她的東西,助她走到至高之處,就是他要做的事。
所以他說:“此乃崔璟所求,請殿下務使我得償所願。”
她所成,即為他所求。
這最後一步,他無法隨同見證,但能為她在後方斬棘,同樣是對他最大的成全。
四目相視間,李歲寧看著眼前清貴無雙的青年,與他道:“好,我即刻動身。但有句話,望上將軍牢記。”
崔璟正色以待:“請殿下示下。”
李歲寧眼底含有一絲認真坦蕩的淺淺笑意,與他字字清晰地道:“我觀上將軍骨相至貴,天下難尋,堪為帝王之偶。”
崔璟倏然怔住。
她說:“故請上將軍保重,也務使我得償所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