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旻不是第一次入宮,但這次與此前皆不相同。
從前他眼中的這座皇城威嚴冰涼,於萬丈光鮮之下斂藏著血腥腐朽。
而今日他一路走來,僅是想到如今掌控這座皇城的人是誰,心下即感到無限安定,目之所及便皆為百廢待興的嶄新生機萌芽之象。
數日前肖旻在城外已經見過李歲寧,但今日是正式拜見,遂從頭到腳都換了新衣新靴,身上唯一的舊物大抵便是腰間掛著的那拿紅繩仔細編著的銅錢了。
這小小銅錢見證了太多戰事與抉擇,承載了太多願景和誌向。於肖旻而言,若無當初那位給銅板開光的寧遠將軍,便不會有今日的他。
待他老後,若與家中兒孫說起舊事,必然要從這枚銅錢開始說起,那是一段很長的故事,起初啊,他就是個老老實實跟在堂堂五品寧遠將軍身後撿軍功的小小主帥……
肖旻想象著要如何措辭。
直到來到東宮外,忙肅正了神態,在外殿前拱手,字正腔圓道:“嶺南道節度使肖旻,前來求見太女殿下,有勞公公代為通傳。”
內侍與他見禮後,躬身入了內殿。
內殿中,書案後的李歲寧,正交待一名年輕內侍:“翟細,你今日再去一趟褚府,同幾名醫士仔細問一問太傅的情況……”
直到昨日,太傅才遲遲轉醒。
名喚翟細的年輕內侍恭聲應下。
李歲寧又交待了些其它,翟細一字不落地記下。
三日前的那個夜中,翟細替駱先生收斂罷屍身之後,垂首跟在李歲寧身後離開,這一跟便跟到了現下,來到了這東宮中。
各處事務還處在混亂交接之際,翟細沒有具體的職務,太女讓他做什麼他便做什麼,太女沒有交待時,他便在一旁主動料理手邊可以觸及的瑣事。
很快,肖旻被宣入了內殿。
肖旻行禮罷,翟細躬身向肖旻無聲施了一禮,便垂首退了出去。
將出東宮時,隻見那年輕的相臣踏著晨光而來,身後跟著兩名內侍,一人懷中抱著一大筐時令鮮花。
翟細駐足避讓一側,向魏叔易行禮。
那兩大筐色彩鮮亮各不相同的鮮花很快出現在了李歲寧眼前。
李歲寧很喜歡,她從書案後起身而出,彎下身賞看,邊聽肖旻彙報事務。
這一幕乍看很有些儲君不務正業、威嚴不足之感,但卻莫名地叫人覺得這大殿之中朝氣蓬發,漂浮著花香的空氣中儘是清新輕盈氣息。
而這位儲君並不需要用時刻端正危坐的形象來彰顯她的威儀。
無論她做出怎樣的舉動,以何等形象示人,都注定無人敢生輕視之心。
魏叔易含笑靜靜看著。
肖旻彙稟起事務來,語氣也不自覺變得輕快,當然,他帶來的原本就是好消息——城外李隱的殘部,包括黔中道大軍已被平定,雖有少數竄逃者還在追捕當中,但大局已然定下。
而此中進展如此之快,關鍵便在於“黔中道大軍”之上。
再有,李歲寧此番之所以能如此出乎李隱的預料,僅以三萬餘兵力便於三日前迅速破開了京師的大門,關鍵也在此處。
肖旻是暗中隨同黔中道大軍一同來的京師,或者說,黔中道大軍此來京師,背後正是肖旻的操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