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究竟是為了何事?”
曾氏:“是因為定兒……”
“阿弟?”姚夏眨了下眼睛:“阿弟淘氣惹到大伯母了?”
她除了一個兄長,還有個弟弟姚定,今年不過五歲而已。
“是惹到了,卻非是因為淘氣。”曾氏無奈道:“此前老夫人尋我與你阿爹商議,問我們可願將定兒過繼到長房……”
姚夏瞪大了眼睛:“將阿弟過繼給大伯父和大伯母?”
“不然呢?你大伯父仕途順暢,卻至今無子嗣,實在艱難……”曾氏一語帶過那些陰私之事:“你祖母難免憂心,眼瞧著你大伯母近年來愈發鬱鬱,又與你大伯父時有爭吵……唯有想了這麼個法子出來,也是為了安你大伯母的心,好叫她明白,長房不會再抬妾進門,另生庶子。”
“那大伯母鐵定不會樂意呀。”姚夏歎道:“咱們二房的孩子,哪裡入得了大伯母的眼睛?說不定還覺得母親想借阿弟謀奪大伯父的家產呢。”
“還真叫你給說著了!”曾氏瞪女兒一眼,旋即想到裴氏那些冷刀子般的話語,麵上便有些難堪:“她那些話,雖說是拐彎抹角的,但正是這麼個意思,且比這還難聽得多。”
“若非你祖母再三與我們商議,我還舍不得定兒呢!我們一家歡歡喜喜的,哪裡又願意將定兒送去她跟前遭罪呀?”
“本是為了他們長房思慮,她不願意便罷了,誰也不能勉強誰的,可偏偏她還說出了那麼些紮人的話來,將我當作那居心叵測又上不得台麵的賊一般看待……”
曾氏說著,就委屈地又要掉眼淚。
“她自嫁了大伯起,便好似整個姚家上下都欠了她,誰都得瞧她臉色,將她當作觀世音菩薩一般供起來,我這是造了什麼孽呀,早知如此……”
見她一口氣說這些,委屈得上氣不接下氣,姚夏接過話來,代母發言:“早知如此,便是刀架您脖子上,您也不嫁阿爹唄?”
“沒錯兒!”曾氏邊哭邊拿帕子擦眼淚。
姚夏歎氣:“可誰叫阿爹生得好看呢。”
“那是從前了!”曾氏說到這裡,更是恨恨:“眼下還哪裡能看的?他那張臉,曇花一樣的花期,攏共就俊了那麼幾日!”
一旁的婆子聽得哭笑不得——要麼怎說是母女呢?
而此時,一名女使快步走了進來。
“出什麼事了?”見那女使神情有異,婆子正色問。
曾氏也擦乾了眼淚看過去。
“夫人,長房西院那位姨娘……沒了。”女使壓低了聲音說道。
沒了?
曾氏和婆子互看一眼,麵色微變。
最終,曾氏也隻是長長歎了口氣:“病了這麼久,也省得再受罪了……”
……
姚翼這房妾室的死,並沒有激起太大水花。
隨駕去往大雲寺之事更是不可延誤,當夜交待罷喪葬之事後,次日一早,姚家眾人便早早動了身。
常歲寧也坐在了去往大雲寺的馬車上。
此刻,她透過喜兒打起的車簾,看到了前方那明黃色的鑾駕。
常歲寧走神間,有少年的聲音傳進了耳中:“寧寧,劍童都查探清楚了……”
常歲寧看向騎馬跟在車旁的常歲安。
馬上的少年朝她的方向微側身,低聲道:“那裴氏果然也來了。”
常歲寧點頭,心中更多了一分肯定。
未到明朗那一刻,誰也不敢斷言凶手身份,但裴氏此舉,卻無疑又坐實了一分嫌疑。
此前已打聽過,自大雲寺建成後,聖冊帝每年都會率群臣前往寺中祈福,而這位裴氏嫡長女,卻是從未去過。
“那位稱病多日的禮部尚書裴岷,可在此次隨行之中?”她低聲問。
常歲安搖頭:“並未見到,裴氏族中此番來的隻有裴岷長子夫妻二人。”
那便是裴氏的胞弟了。
常歲寧點頭:“知道了。”
一行人馬車駕浩浩蕩蕩,於馬蹄鑾鈴聲響中,眾人在午時之前趕到了大雲寺。
常歲寧初下馬車之際,恰見前方崔璟翻身下馬。
大典之日,他身著一品圓領紫袍,胸背與肩袖處以金線繡走獸章紋,腳踩馬靴,腰間佩劍,雖未披甲,周身氣勢卻依舊冷冽。
他似有所察般微側首看過去,猝不及防之下,便與常歲寧的視線撞了個正著。
隻一瞬,但淡然收回。
常歲寧:“?”
為何她覺得方才對方看過來時,那一眼重點看的竟是她的腦袋?
須知,當她重點看向彆人的腦袋時,通常隻一種可能——想擰下來。
此時眾官員家眷多先後下了馬車,常歲寧便見不遠處的姚家女眷中,姚夏正朝她偷偷招手。
常歲寧笑著回應點頭。
姚冉循著姚夏的視線看過來,很快又收回目光。
而一旁的裴氏,始終目不斜視,似是不曾留意到小姑娘們之間的動作往來。
裴氏往前走著,視線最終落在前方一眾官員當中的一道身影上。
同一刻,常歲安也看向了那道身影,低聲問劍童:“那就是大理寺卿沒錯吧?”
他是見過姚翼的,但也隻一麵而已。
得了劍童點頭,常歲安才悄悄投以認真打量的視線——
他觀這位姚廷尉,的確長相平平,若滿分十分,他給打五分,有一分還是看在對方人到中年色衰的份上給加上去的,而縱使寧寧的親生母親有十分美貌,如此稀釋下,生下來的孩子便至多七分半……
所以,姚廷尉絕對不會是寧寧的父親。
如此算罷,常歲安將心徹底放回了肚子裡。
最前方,身著團龍冕服的聖冊帝已緩步下了鑾輿。
常歲寧遙遙看去,十指無意識地微微收緊。
自十五年前那場跪彆之後,她本以為,再不會見到明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