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家老夫人一行人回到住處後,待姚冉喝罷藥,曾氏輕聲詢問道:“祈福大典雖畢,但還需在寺中持齋滿七日,眼下才第二日而已……冉兒可想回府中休養?若是想回去,我們便去聖人麵前求個恩典,想來聖人也是會準允的。”
突然發生這種事,沒了母親,又毀了臉……
曾氏在心中歎息一聲,滿眼心疼。
“多謝嬸嬸。”姚冉輕輕搖頭:“但我沒事,我想留下來繼續為大盛祈福。”
曾氏有些猶豫,正想著要不要再勸時,姚家老夫人開了口:“既然冉兒有這份心,那就留下便是。”
“但醫官交待了,堂姊如今還是要多多歇息的。”姚夏在旁說道:“堂姊喝了藥,不如睡一覺可好?”
姚冉未有逞強,點了頭。
她也需要一個人靜一靜了。
待姚冉去了臥房歇息,姚家老夫人與曾氏不免歎息了一陣。
“報應啊……”
“這個裴氏……”曾氏咬了咬牙,拿帕子按著眼角:“隻是可憐了我們冉兒。”
說著,話音一頓,抬起一雙淚眼看向老夫人,試探問道:“但話說回來……大伯他……那常家娘子當真是大伯的孩子?”
此言一出,老夫人隻見孫子孫女也立刻齊刷刷地看向了自己。
“此事……”老夫人搖了搖頭:“我還真不清楚,但按說……老大他不像是這種人才對。”
“可那裴氏既有此陰毒之舉……”曾氏說著,聲音莫名還是低了低,實在也是裴氏往日淫威太甚,給她留下了不可磨滅的陰影,此時忽然能挺起腰杆兒來罵一句,膽子卻一時還跟不太上:“想來也不會是毫無憑據吧?”
“是啊祖母,您再好好想想呢?”姚夏滿臉殷切:“大伯父在進京前,可有過什麼紅顏知己沒有?”
老夫人嗔她一眼:“都是哪裡學來的詞兒?”
此時外麵響起腳步聲與下人的行禮聲,老夫人抬了抬下頜:“喏,人回來了,你們親自問他罷。”
姚翼走了進來,先問了些姚冉的情況,得知女兒去歇息了,才複雜地鬆了口氣。
而後他便察覺到了氣氛的異樣之處。
上到弟妹,下到侄女,都在拿一種隱含期待的神情看在他——
開口的是他的侄兒:“大伯父,那常家娘子當真是……咱們姚家人嗎?”
隨著這句話墜地,姚翼明顯感受到那份期待由暗到明,熾熱到叫人無法忽視,甚至讓他有了一種被架在火上烤的感覺。
難得被家人如此強烈地需要著,但他卻無法滿足家人的願望——
氣氛所迫,姚廷尉沉默著反省了一下。
首先,常家娘子的確不是他閨女。
其次,現生顯然是來不及了。
那麼,隻能選擇坦誠:“並非如此,是裴氏誤解了。”
姚夏頓時露出哭相。
這輩子第一次對大伯父如此失望嗚嗚嗚!
“那……裴氏因何會生出如此誤解來?”曾氏仍不死心:“大伯可是的確在尋常家娘子?”
老夫人也看向兒子。
片刻後,姚翼解釋道:“我是在替一位去世多年的故友尋女。”
曾氏的眼睛重新亮起,強烈暗示道:“那這位故友可有什麼托付沒有?比如讓大伯尋到人之後,接回來照看著什麼的?對吧?”
總而言之就是——可以搶嗎?
雖然不是自家的,但若師出有名,努力一把,說不定可以變成自家的呢!
姚歸聽得膽戰心驚,向來膽小怕事的母親竟生出要與常大將軍搶人的念頭,色膽二字,何其恐怖!
姚翼歎口氣,坐了下去:“弟妹莫要多想了,此前是我尋錯人了,隻是不知怎被裴氏察覺到了,這才給那常娘子招來了無妄之災。”
這件事,的確是他大意了,竟不知被裴氏暗中盯上了。
這裴氏,險些壞了極緊要的大事……
最後一縷希望也破滅了,曾氏不由歎氣。
空歡喜一場的姚夏也忍不住歎氣。
姚歸左右看看,為了合群,也歎一聲。
這三道歎氣聲仿佛分彆代表著——失望,喪氣,散了吧。
姚翼:“……”
怎麼竟好似突然成了家裡的罪人了?
甚至他今日經曆了這些,竟都換不來一句安慰嗎?
“忙亂了一整日,大伯早些歇息吧。”曾氏強打起精神安慰了一句,但落在姚翼耳中,更好比是“沒用的東西洗洗睡吧”。
更多的安慰顯然沒有了,因沒了心勁而突然疲憊感襲身的曾氏帶著一雙兒女離去。
“阿娘,妹妹……你們也不必如此喪氣的。”姚歸突然小聲說道:“也不是完全沒可能變成一家人的……”
姚夏轉頭看去,見得自家阿兄神色扭捏,不免豎起防備:“阿兄想說什麼?”
“妹妹與常家娘子如此交好,而常家娘子又未曾定親……”少年不好意思地低下頭,撓了下後腦勺:“我剛巧與常家娘子年紀相仿——”
姚夏瞪大了眼睛:“怎麼,阿兄這是見色起意了?!”
姚歸驚駭地看向她:“阿夏,你怎麼能這麼說你兄長!正所謂,正所謂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他家中氣氛寬鬆,有些話當著母親的麵便也不難說出口。
“阿闕啊……”曾氏喚著兒子的小字,歎息道:“須知這君子好逑之事,不能隻看姑娘家的樣貌。”
姚歸點頭,剛想說‘兒子明白的,亦要觀人品性,但常家娘子堅韌果敢,可見不凡’,然而卻聽自家母親接著說道——
“也要看看自己的樣貌的。”
“?”姚歸轉頭看向自家母親,猝不及防對上了一雙略含憐憫的眼睛。
“阿娘是想同常娘子做一家人,知曉你的出發點是好的。”曾氏苦口婆心:“但你還是先彆出發了。”
沒必要出發。
省得落寞收場。
姚歸:“……”
行吧。
從喜歡到放棄,這之間往往隻需要一個過分清醒的阿娘。
……
天色將暗之際,常歲安去尋了崔璟。
卻在崔璟所在的禪院外,發現了一道鬼祟的身影。
那身影見到有人來,便連忙閃身躲進了禪院外的假山後,隻留了一抹衣角。
見對方躲得也不算高明,顯然是個菜雞,常歲安也不屑去抓人,直接開口問:“何人鬼鬼祟祟躲在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