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好在,她已割離乾淨了。
雖過程如削骨。
“但有一樣東西,是崔令安有,而我沒有的。”魏叔易說話間,微眯著眼睛看向那輪熾熱的春陽。
阿點跟著他看過去:“是太陽嗎?”
魏叔易笑著點頭,不知真假地道:“點將軍說對了,正是太陽。”
阿點遂驕傲地挺起胸膛。
常歲寧沒有深究他話中所指,與魏叔易恰恰相反,她並不喜歡過分探究一些與自己無關之事。
魏叔易看向她,似要開口。
常歲寧再次先發製人:“魏侍郎覺得何人會接任禮部尚書之位?”
魏叔易笑著搖頭:“此事可不是我能妄加揣測的。”
聖人選擇對裴家下手,是大有講究的。
故而由何人接任裴岷原本的禮部尚書一職,便尤為重要。
但也並非就是聖人說了算的。
那些世族大臣不會輕易讓步。
而聖人說了都不算,他就更加不必多說了。
故而隻歎息道:“這兩日朝中正為此事爭論不休,聖人頭疼不已……且有的吵呢。”
“不過……常娘子竟也關心朝堂之事麼?”他笑微微地看著常歲寧,玩笑般問道:“不知常娘子覺得何人可以勝任?”
這話問一個剛及笄的閨中女郎,怎麼聽怎麼像是揶揄打趣。
常歲寧卻並無被打趣的羞惱,反倒語氣篤定地答道:“我認為,非褚大人莫屬。”
魏叔易眉心微動:“褚大人?常娘子說的該不會是曾為先太子殿下之師的褚太傅吧?”
“正是。”
魏叔易笑了起來:“常娘子倒對朝中官員有些了解,那常娘子可知那褚太傅高齡幾許了?”
常歲寧不假思索:“得快七十了吧。”
魏叔易幾分訝然,笑意卻不減:“那常娘子也當知曉,我朝官員七十致仕?”
常歲寧反問:“如此豈不正正好?”
不知想到了什麼,魏叔易眼神微動,笑意淡了許多。
片刻後,他才笑著問:“常娘子此番見解倒頗有另辟蹊徑之處……不知是自何處聽來的?”
常歲寧看他一眼:“還須從彆處聽嗎?”
魏叔易笑意微滯:“……”
平生第一次被如此冒犯到。
看著身側神情平靜的少女,他含笑道:“從前竟不知,常娘子對朝政之事竟也有興趣。”
常歲寧不置可否。
由不得她不感興趣。
“常娘子若有此誌,來日或可入宮中內廷,考個女史來做。”魏叔易有幾分認真地道:“如此方不埋沒常娘子之才。”
常歲寧:“那倒不必。”
魏叔易:“哦?”
“當今聖人雖同為女子,但朝中真正有參政之權的,不過隻明女史一人而已。”常歲寧淡聲道:“女子於宮中為官不易,機會更是少之又少——”
自有大天地在,她何苦要去這方小天地與本就不易的她們爭搶這塊小點心。
且入了宮中,勢必處處受限。
而她如今自保能力有限,稍折騰些隻怕就要被人碾死了,宮中真正的權勢傾軋,可不是如麵對明謹那般打一架便能脫身的。
再有,若從內廷小女官做起,想要得到參政之權,少說也要十來年的累積——
太慢了,不喜歡。
且要侍奉明後,更不喜歡。
她要去做自己喜歡的事。
“不想與女子爭搶……”魏叔易笑問道:“那常娘子是要與男子相爭了?”
“我可沒這麼說。”常歲寧目往前走著,忽然打了個嗬欠,漫不經心道:“我何來與人相爭之力啊。”
她微抬起頭,隻覺今日的太陽,曬得人有些燥熱。
說話間,園子就在眼前了。
阿點進了園子就開始撿石子兒,不忘分給常歲寧一些,帶著魏叔易往園中最大的池塘而去。
另一邊,膳廳內的酒席已經結束。
楚行等人離開後,常闊卻拉著崔璟單獨去了書房,稱是有要緊之事要問他。
“將軍所指何事?”進了書房,四下無旁人,崔璟正色問。
常闊坐在椅中,一時沒說話,隻定定地盯著他瞧。
崔璟被看得有些莫名其妙。
但他一貫耐得住性子,便由著常闊盯著他瞧。
好一會兒,常闊才遲遲開口:“此處沒有外人,我且問崔大都督一句,你是否對我閨女動了那種心思?想做我常家女婿!”
崔璟神色微驚:“……?”
常將軍分明喝酒時,也是吃了菜的?
——怎至於醉到這般地步。
“豈會。”他答得沒有猶疑。
甚至隻覺荒謬,不由費解皺眉:“將軍何出此言?”
常闊攤手:“那你為何要贈一半銅符給我閨女嘛?”
他在大雲寺時便知曉了,一直沒找到機會當麵問崔璟罷了!
崔璟如實道:“常娘子當日為替阿點前輩出頭,動手打了明謹,恐來日會有麻煩纏身,前輩是玄策府的人,此為我之失職,贈銅符隻為稍作彌補而已——”
常闊了然:“哦……原是這麼回事啊!”
他本以為對方贈銅符是一反常態,竟主動與人有牽扯之舉,殊不知正是不願相欠不願牽扯——
“將軍若覺不妥,崔璟收回便是。”
“倒也沒什麼不妥的!”常闊眉眼舒展開,將心放回了肚子裡,此刻便有些歉意地道:“此舉並無出格之處,實是也怪我家閨女委實過分招人喜歡了些,我這就難免多想一層,忍不住多問一句……這當爹的心情,想來崔大都督應當也能理解吧?”
崔璟:“……”
很顯然,他不太能。
“總之是我想岔了,勿怪勿怪,我且自罰一杯!”常闊說著,抓過一旁的茶盞,咕咚咚灌了下去。
這盞茶下去,他醉態反倒更甚了些,笑著問:“不過話說回來,令安啊……你也是時候該考慮娶妻之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