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5 她沒想做官(2 / 2)

長安好 非10 9270 字 8個月前

如此一番煎熬罷,待午後自段氏院中離開後,頗有種驢子終於下了磨的解脫之感的常歲寧,卻在出府的路上遇到了下值歸家的魏叔易。

“見府外有常家車馬,便知是常娘子來了。”身上穿著官袍的魏叔易笑問道:“不知府中飯菜,可還合常娘子胃口?”

剝栗子剝得懷疑人生的常歲寧點頭敷衍:“甚合。”

“那便好。”魏叔易笑著轉身,與常歲寧同行,做了個“請”的手勢:“作為答謝,便容魏某送常娘子吧。”

常歲寧往前走著:“魏侍郎又為何事言謝?”

聽得這個“又”字,魏叔易笑了一聲,未急著答,而是稱讚喟歎:“常娘子真乃神人也,竟有這般敏銳而又獨到的先見——”

常歲寧了然:“接任禮部尚書的人選定下了?”

魏叔易眼中笑意更濃幾分:“不錯,正是褚太傅。”

“朝中為此爭論了半月餘,一直僵持不下,誰都不肯退讓……”魏叔易邊走邊緩聲道:“直到今日聖人提出由褚太傅接任,滿朝上下,值得一提的反對之聲唯有一人而已。”

常歲寧不假思索:“那必是褚太傅本尊了。”

魏叔易訝然失笑:“常娘子果真神了。”

常歲寧笑而不語。

畢竟她的老師當年教授她時,便時常暢想辭官歸隱後那撫琴時聽清風,垂釣時觀浪潮的悠閒願景——老師為此準備了許久,但因朝廷不肯放人,便一直停留在準備的階段。

這一拖,就拖到了六十七歲高齡,眼看曙光與暮光皆近,偏在此時,又忽然成了禮部尚書——

清風浪潮沒有了,風口浪尖倒是管夠。

“然眾望所歸,褚太傅實難推辭。”魏叔易含笑道:“現下僵持局麵得解,而此法正是魏某私下獻予聖人,故有此一謝。”

他既如此坦誠,常歲寧也不客氣:“那魏侍郎又欠我一次了。”

魏叔易從容點頭:“魏某記著便是,隻等常娘子隨時討要。”

常歲寧看向前方草木鬱鬱蔥蔥之景,不愧是在園子裡建了座宅子的鄭國公府,所見皆是蓬勃生機——

她道:“來年春闈,眾寒門舉子可以全力赴之,而不必擔心被辜負了。”

魏叔易麵上笑意稍淡,卻多了兩分認真:“正是此理了。”

聖人選擇對裴家下手,裴岷所在的位置便是一大誘因——聖人欲提拔寒門子弟入仕抗衡士族,於是大興科舉取士之製,但科舉曆來歸禮部所掌,而禮部尚書此等要職向來是士族官員任之,有他們如遮天之手攔於天子門外,這條路便注定不會通暢。

太子年歲漸長,聖人沒辦法再等下去了。

但除去了裴岷,隻是走出了第一步——

接下來便要選任新的禮部尚書。

聖人自然是要選用寒門出身的心腹官員,但那些士族勢力剛經曆了裴氏凋落,危機感叢生之下,自然不肯讓步。

這一步聖人也不能讓,一旦讓了,便前功儘棄。

若說雙方形勢如水火難以相容,那麼褚太傅,便是一座山。

哪怕這山近看隻是個土堆而已,但卻能很好地阻擋於水火之間——

往上數三代,褚太傅也算得上是小士族出身,但家中早已沒落凋零,早就遠離了那些利益緊密相連的大士族勢力範圍之內,是彆來沾邊的存在。

褚太傅之妻便是出身寒門,其兒孫甚至未入仕途。

而其本人從不與人結黨,亦非女帝爪牙,更難能可貴的是年事已高,已到了如果不出意外,很容易就會出意外的年紀——

縱然運氣好,熬到七十致仕,也不過隻剩下了三年而已。

如此一來,士族勢力尚有三年的時間可以拿來籌謀,待哪日時機成熟,便有機會一舉奪回此城。

於女帝而言,亦是如此。

牽涉深廣的權勢爭鬥,從來不是一蹴而就,此番便等同雙方各退半步,以維持表麵的平衡,而平衡之下較量不會停止。

這些魏叔易並未明言,但在從一開始就預料到了一切走向,直接點明了謎底的女孩子麵前,也根本無需明言。

他隻忍不住再次問道:“常娘子當真無意朝堂嗎?”

這一問,比上一次似閒談一般更多了份真切。

“差得遠呢。”常歲寧難得謙虛:“我這般年歲,隻應當多讀書。”

魏叔易饒有興致地看向她:“常娘子所指的讀書是?”

總覺得她的“讀書”不會太尋常——

“我打算去國子監讀書。”常歲寧語氣隨意。

雖做好了不會尋常的準備,魏叔易此時還是意外不已,更多的則是不解:“常娘子當知,國子監內學館不一,監生大致可分為三類,一為三品以上官員或三、四等宗室子弟,二為至少已通過鄉試有功名在身之人,三為尋常庶人子弟,需過三考,方能列為監生——”

他最後道:“當然,這些於常娘子而言皆不是最緊要的,最緊要處在於無論以何種途徑入國子監,男子之身才是首要。”

這一點,縱然當今聖人為女子,也不曾改變。

如今的國子監已同科舉綁在了一處,而女子不可能以科舉入仕,女官曆來隻由內廷選拔。

常歲寧道:“我本也不是要去做監生的,我隻是要去國子監內拜師讀書而已。”

魏叔易聽得有些糊塗了,隻順著她的話問:“那常娘子要如何拜師?”

常歲寧負手往前走著:“拜我三爹為師啊。”

魏叔易:“……三爹?”

“國子監喬祭酒——”

魏叔易了然一笑:“原來常娘子所說的去國子監讀書是這麼個讀法兒。”

說到這裡,他免不得要提醒一句:“可縱然是拜喬祭酒為師,常娘子既非監生,又為女兒身,憑此也斷無入仕為官的可能。”

“我說了不打算做官。”常歲寧再次道:“我隻想讀書而已。”

魏叔易笑歎道:“常娘子求學之心至純,倒叫張口閉口入仕的魏某襯得過於功利了。”

他這聲歎息裡,帶著一絲惋惜。

常歲寧沒有解釋。

至純與她不沾邊,讀書不過是個幌子而已。

畢竟她隻說不打算做官——

可沒說不打算做點彆的什麼。

……

次日,便是常歲寧隨段氏去往崇月長公主府祭祀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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