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姚夏離開常府,天色已近暗下。
這貪得無厭之舉,叫常歲安品出了些許其與喬玉柏相似之處,由此對姚夏的印象更深了幾分。
獨占了常家姐姐一整日的姚夏心情卻是頗好,在家門前下了馬車,就連腳步都是格外輕快的。
姚夏邊與女使說話,邊往家中走去,行至前院時,恰遇到了迎麵而來的姚翼。
“大伯父。”
“是阿夏啊。”姚翼似隨口問起:“這是去哪裡了?”
姚夏心滿意足地笑著道:“在常大將軍府上待了一整日。”
姚翼恍然:“是去尋常家娘子了?”
“是,常姐姐如今去了國子監讀書,好不容易能見一麵呢。”
姚翼意外難當:“去了國子監讀書?”
姚夏點頭:“常姐姐拜了喬祭酒為師呢,隻不過還未正式擺下拜師宴。”
“哦……原是如此。”姚翼不禁抬眉,幾分疑惑,幾分思索。
“大伯父,我就先回去了。”姚夏未再多說,福了福身便告辭了。
姚翼往前走了數步,卻又停住,心中思索不停。
之前不是習武嗎,怎麼如今又想到去國子監拜師喬祭酒了?
這東一榔頭西一棒子的,是做什麼呢?
女孩子家的心血來潮嗎?
不過話說回來……拜師是好事啊。
尤其是拜喬祭酒這等身份的文士為師。
縱觀古今,一些籍籍無名之輩於成事之前,便還需揚名,而揚名捷徑無非有二,其中一條便是拜師——能拜名士為師,便可立時引人矚目,若拜師不成,也是穩賺不賠,正可謂蹭到一點是一點,蹭到便是賺到。
故而這“拜字訣”,實乃古今通用之揚名必備精品。
而第二條,便是“打字訣”,正如俠客初入江湖,欲快速打出自己的名號,總要於各處下戰書,挑戰各門派高手。
而那些逐鹿江山的爭霸者也是一樣,不是你打我便是我打你,此捷徑的精髓便在於打彆人的臉,揚自己的名,縱是打輸了,隻要能苟住性命,於“蹭”之一字上成效亦是可喜,故而此法同樣飽受歡迎,經久不衰——
姚廷尉想到此處,眼前忽然閃過應國公世子被逐出大雲寺時那張鼻青臉腫的麵孔……
繼而便是一個激靈。
她這看似毫無章程,實則卻是又打又拜的……莫不正是想要揚名?
可她揚了名要來作甚?
姚翼往前走了兩步又停下,又再往前。
看著自家郎主這詭異的步伐,小廝一頭霧水。
再看看——姚翼又一次於心底說道。
但接下來不僅要再看看……
還要多看看。
他負手看向天邊將被夜色吞噬的最後一縷暮色。
同一刻,安邑坊內,崔氏祠堂中,正跪著一道人影。
其人乃是此地常客,崔家六郎崔琅是也。
他此刻說是跪在蒲墊之上,卻已是半坐著打起了瞌睡,直到聽到身後有腳步聲傳來,才立刻跪得端正起來。
“阿兄有這份警惕勁兒,去做個哨兵倒是合適。”
聽得這道聲音,崔琅便鬆口氣,立刻轉回身來,見崔棠空著手,便問:“吃的呢?”
崔棠涼涼地看著他:“吃的沒有,懲罰倒給你帶來了。”
崔琅不解:“我這不正受罰呢嗎?”
“跪一跪祠堂,於你而言已是家常便飯,人吃頓飯,還算得上懲罰嗎?”崔棠道:“阿爹說你屢教不改,也該想個法子治你一治,好叫你真正長個記性了——”
崔琅聽得如臨大敵:“該不會還要禁我的足吧?”
“這倒沒有。”
崔琅鬆口氣,滿不在乎起來。
無所謂,隻要不是將他關在家裡,一切好說。
崔棠:“隻不過是要你讀書而已——”
崔琅:“讀書?”
崔棠:“去國子監。”
崔琅:“去哪兒?!”
“國子監啊。”見他表情,崔棠安慰道:“阿兄放心,雖你讀書不在行,但到底是崔家人,想進國子監,還是很容易的。”
“……可去了國子監,每旬才能歸家一回,這與坐牢何異?”崔琅大感恐懼:“我不過是吃杯花酒與人打了一架,罪不至此吧!”
說著忽然盯向崔棠,驚懼不定之餘又有幾分狐疑:“崔棠,你莫不是在哄我,父親怎會叫我去國子監?”
父親最是自視清高,從不屑與寒門庶人往來,而國子監裡多的是出身平平的庶人子弟,父親這得是多恨他,才能想到此等懲罰兒子惡心自己,傷兒八百自損一千的法子?
崔棠點頭:“父親是不甚樂意的,但這是祖父的意思。”
崔琅登時瞪大眼睛,並且麵若死灰:“完了,祖父的決定從無更改的可能……”
“且必有深意。”崔棠補充道。
崔琅一陣絕望,整個人都趴在了蒲墊上,哀嚎道:“父親不敢違背祖父……那母親呢,我為母親虎口賣命多年,連她也不救我嗎?”
“母親早就有這個想法了,礙於父親固執未曾敢提,此番祖父開口再好不過,她此刻已歡喜地在小佛堂燒香了。”
崔琅絕望的哀嚎聲響徹整座祠堂。
崔棠靜靜地聽著兄長的哀嚎逐漸無力,變成了呻吟。
孰料他越呻吟越覺委屈,最終一個爬坐起身,抿著唇快步走了出去。
崔棠衝著他的背影問道:“怎麼,阿兄這是要去尋祖父理論?”
“我倒是想,可有那膽子嗎?”崔琅憤憤不平並委屈巴巴:“我又不是長兄!”
崔棠跟了上來:“那阿兄氣勢洶洶地去作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