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沒有就是沒有,我斷不可能認下這子虛烏有的汙名。”
阿鯉接濟之舉本為一腔善意,縱是閨閣少女識人不清為人所騙,的確糊塗了些,但這絕不是周頂害她殺她的理由——
更不該在她被害之後,還要被冠上與殺人犯有染的名聲,這於阿鯉而言是一種莫大的羞辱。
她斷不可能讓阿鯉讓自己沾上此等虛構的汙名,哪怕一刻都不可以。
常歲寧立在二樓中央被眾人圍起之處,環顧眼前眾人。
所以她等不了十日。
她要在今晚,此處,此時,於眾人之前,便徹底斷絕這汙名纏身的一切可能。
所以——
“這畫非我贈予周頂。”她掃向那幅少女紅豆圖,否認道:“亦非出自我手。”
對方手中的畫是真的,但話是假的。
背後之人以半真半假為手段,籌謀已久,心知她一時尋不到證據證明話是假話,認定了她此時百口難辯。
她此時既然證明不了那假的是假的,那索性就將真的變作假的。
於是她再次否認:“我從未畫過這幅畫。”
喜兒呼吸窒住。
雖說麵對這些居心叵測的小人,根本不必拘泥手段,但……女郎這樣行得通嗎?
會有人信嗎?
若被人揭露女郎撒謊,會不會更麻煩?
喜兒緊張不已,急得快哭了又不敢表露——女郎如今的腦袋該不會時好時壞吧?
不對……
麻袋!
喜兒忽然想到了那日的麻袋。
對,女郎行事,必有緣故!
在內心虔誠遵循“麻袋真理”的喜兒得以慢慢冷靜了下來。
常歲寧的否認清晰地傳到了周圍每個人的耳朵裡。
那男人激動地道:“常娘子果然不肯認……可這上麵都有常娘子的名字在!清清楚楚地寫著了!”
常歲寧平靜道:“我說了不是便不是。”
“常娘子既說不是,那想必便不是。”一直在旁靜觀的解夫人開了口。
常歲寧看向她。
魏妙青也看過去,眼中莫名警惕——這解夫人能說得出此等為人解圍的好話來?後麵該不會還有什麼“但是”吧?
解夫人淡聲道:“但空口總是無憑。”
魏妙青咬牙:“……!”
她就說吧!
解夫人看著常歲寧,麵容公正整肅:“到底這幅畫此時是擺在了眾人眼前的,常娘子若想自證話中真假,便還需拿出令人信服的證據才行。”
常歲寧請教道:“那依解夫人之見,晚輩應當怎麼做方可自證?”
“最能服眾之法,莫過於常娘子此時當場作畫一幅——”解夫人微微含笑,看向樓中眾人:“今日諸多飽學之士在此,亦不乏精通書畫者,常娘子隻需另做一幅畫出來,交由諸士甄彆分辨,若兩幅畫果真非是出自一人之手,經諸名士之口,自然可證常娘子清白,再不敢有人質疑胡言。”
短暫的思索罷,不少人皆讚成地點頭。
“這是個好法子……”
“常娘子隻需畫便是,縱女兒家之作大同小異,我等必能分辨出不同來!”有人保證道。
“沒錯……各人筆法不同,縱是稱得上高明的臨摹者,細微之處亦可見紕漏在。”
那些細微的不同,或可輕易蒙騙尋常之人,但他們當中有聞名於大盛的書畫大師,亦有褚太傅這座大山在——
他們有絕對的自信不會被這等閨閣女兒家之作混淆去了視線。
看著那一雙雙或因得了她盛情招待,而格外熱情的眼睛,常歲寧不禁慶幸,還好她本就是個“假”的。
得了諸人附和,解夫人甚是滿意,再次看向常歲寧。
不畫?
那便是心虛,不打自招。
畫?
若是刻意畫得不成樣子,斷無服眾的可能。
至於刻意改變筆法?
解夫人在心底冷笑。
且看這幅少女紅豆圖便可知,對方才氣平平,並無瞞天過海的本領。
縱此處皆是她這拜師宴的賓客又如何?
這麼多人,是不可能同時撒謊的。
也沒人會為了區區一個小娘子的名聲來冒險撒謊,反毀自己清名。
她且要看看這小姑娘到底狂妄無知到何等地步,又能強作鎮定到幾時——
在一眾附和聲中,她適時地開口問:“不知常娘子意下如何?”
常歲寧點頭:“此法甚好。”
解夫人微抬眉,頷首。
那她便拭目以待了。
見妹妹點頭,常歲安立時道:“來人,備紙筆!”
旁人不信妹妹,他自是信的!
少年憋了一身勁沒處使,親自扛了張書案過來,“嘭”地一聲就擺在二樓中央。
姚夏連忙上前:“常姐姐,我來給你研磨!”
“我來給常娘子鋪紙吧!”
女孩子們圍上來。
魏妙青往前邁了一步又猛地收回腳——怪了,她為何也想上前!
解夫人看著那群女孩子們,再次於心底冷笑出聲。
擁簇倒是不少。
今日這教訓合該讓她們一同長一長了。
在無數雙視線的注視下,那青裙少女執起了筆。
氣氛使然,元祥緊張地想咬手指甲。
但自家都督未曾給他繼續緊張下去的機會。
總算鬆開了常闊的崔璟,微側首,垂眸低聲吩咐了元祥一句話。
元祥微覺詫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