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但凡是這位解夫人提出了自證,又有哪個女子可以拒絕?
“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雖令不從。”常歲寧看著解氏沉下去的臉色,最後道:“解夫人既被尊為天下女子之師,一言一行皆被視作真理,影響如此之大,凡事更當三思後行,不是嗎?”
周圍一時落針可聞。
女眷們無不驚詫,似從未想過有朝一日會聽到有人對解夫人說這種話!
解夫人的臉色已不能用難看來形容。
魏妙青目瞪口呆地看著常歲寧。
她……她怎如此大膽?
先前雖知曉常歲寧夠大膽,但沒想到還能如此大膽!
且常歲寧被那解夫人死死盯著,竟還能麵不改色……若換了她,甭管有理沒理,都要漲紅了臉急哭了,怕是什麼話都說不出了!
常歲寧靜靜看著那顏麵掃地的解夫人。
對方同她根本不是一路,今日來此,便透著“教訓”的意思,仗著所謂威望肆意行事,所謂規矩品德僅僅用來控製施壓於其他女子——
區區草包李秉的乳母而已,也敢不請自來登門僭越想教訓她,真是晦氣。
推波助瀾罷還想持高高在上之姿,繼而毫發無損的離開,怕不是在發什麼白日夢。
此等事有一次,便有第二次,今日要教訓的是她,來日便還有旁人。
仗著在女眷間的威望行事,為防其故技重施,那她不妨就先試著毀一毀對方這名不副實的威望好了。
靜謐間,忽然有人笑出了聲來:“說得好極啊!”
解夫人神色一顫,冷冷看去,隻見是那位為老不尊的褚太傅。
褚太傅被老仆扶著站起了身來,麵上笑容舒暢,指向常歲寧:“你這小女郎,腦子裡有點東西!”
常歲寧笑著看向他,“多謝太傅誇讚。”
學生都是喜歡被老師誇的。
看著那少女的笑臉,褚太傅忽然有一瞬的恍惚。
他好像有點老眼昏花了,竟好像從這小女郎身上看到了……
解夫人麵頰微顫,自牙縫擠出了一聲冷笑:“今日這詩會倒不曾白來,非但見識了常娘子的才氣,更領教了常娘子一雙利齒與好教養……大將軍府如此教女,實在叫我大開眼界了!”
常闊早就看她不順眼了,此時不怒反笑:“對嘛,這話不假,我常闊沒彆的本領,唯獨是教了個好女兒出來!這教女之道,我等甚有心得,就不勞解夫人屈尊指點了!”
聽得這毫不買賬反倒陰陽起了她來的話,解夫人氣得冷笑連連,道了句“真是好得很”,不願多留片刻,自持著端正之態,轉身就要離去。
今日之事她記下了!
不過一個不知進退的小丫頭罷了……她有的是法子收拾料理!
單憑其今晚所言,隻一條目無尊長之名傳出去,便壓得死對方了!
常歲寧看著那要憤然離去的解氏,出聲道:“解夫人且留步。”
解氏回過頭,冷笑問:“常娘子還有何指教?”
“此事尚未結束。”常歲寧看向那已嚇得顫顫跪了下去的男人,道:“解夫人難道不好奇,此人是受了誰人指使嗎?”
解氏冷嘲道:“我豈敢好奇過問常娘子之事。”
“不聽一聽怎知一定就不好奇呢。”常歲寧看著那男人:“說說吧,是受了誰的驅使,畫是從何處得來的?”
男人抖如篩糠:“沒有……我什麼都沒做!我就是問我侄兒下落來了!”
常闊:“事到如今還敢抵賴!你可知以不實之辭誹人,捏造虛證誣官員家眷名聲,該當何罪!”
姚翼欲言又止。
解夫人於心中嗤笑。
那男人顫聲道:“那……那你們送我見官好了……我沒錯,官老爺自會為我主持公道的!”
常歲寧了然:“看來是有人告訴過你,誹毀女兒家名聲,談不上什麼罪名了。”
大盛律延續前朝律法,亦有誹謗罪在,但此誹謗罪分三則,一是妖言惑眾擾亂國朝民心,二為議論朝政失當、對皇帝或官僚有不敬之語,三則是誹謗誣告——
第三條僅用於辦案之中,一二條則因朝廷需廣開言路,而一度被提議廢除過,時常名存實亡,犯此罪者是否會被處置隻看政治需要罷了。
故而,誣個女子名節,於當下當真算不上什麼值得一提的罪責。
至多看在其影響惡劣的份兒上,拉去衙門打一頓板子,丟進牢房裡關上十日半月便罷。
隨口誣女子名節之事之所以司空見慣,無明例重懲大約也是一個原因。
這男人顯然知曉其中“輕重”,麵對老常的嚇唬也不為所動。
那就得換個法子了——
“衙門律法縱不能治你什麼重罪,可你便不怕私下被報複嗎?”常歲寧好奇地問。
男人臉色一變:“你們……”
私下報複?
雖然是人之常情……但這是可以直接說的嗎?
這麼多人聽著,這小姑娘竟敢揚言報複威脅他?
“這機會怕是輕易不會留給我。”常歲寧糾正提醒道:“方才是沒聽清周頂是怎麼死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