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今晚是沾了才氣麼,否則這張嘴對上這解夫人也能如此順溜了?!
解氏聽得麵上籠了層寒霜,定定地看著魏妙青。
她一眼便認出了這是鄭國公的嫡女。
或者說,她對那些凡是行為不矩卻又不服管教的異類,記得都很清楚。
她似根本不屑理會魏妙青,隻冷聲道:“子虛烏有之事,老身方才由著姚廷尉來審問,是給姚廷尉一個麵子,也是給諸位一個交代。但該答的已然都答了,若再執意蠻纏,未免有居心叵測之嫌了!”
她平日本就喜肅容待人,此時一張臉完全寒下來,聲音也沉冷有力,便極易叫眾人尤其是眾女眷不敢生出半點反駁的想法。
“解夫人是否言之過早了——”開口的是崔璟。
他的視線越過解氏,看向了快步上了樓來的元祥。
一直未曾說過話的明洛也看了過來,見走來的元祥,她心中便已有了答案。
元祥不是自己回來的,身邊帶著一大一小兩個人。
大的是個小販打扮的年輕人,小的是個八九歲的男孩子。
“就是他!他就是周老二!”那男孩子一走過來,就指著那跪在地上的周姓男人說道。
男人一愣:“你怎麼來了?”
“我是來作證的!”男孩子瞪著他:“午後就見你鬼鬼祟祟的,懷裡抱著隻包袱怕是想要跑……我一路跟著你去了那豐穀巷,瞧見有人來掛了盞燈你就走了,便知你定乾壞事去了!”
男人也瞪著他:“你……不就跟你阿姊借了十文錢,你至於這麼跟著我嗎!”
男孩子哼聲道:“什麼借,那是你裝病騙來的,誰知你是不是不肯還錢偷偷跑了!你們叔侄都不是什麼好人!”
所以他就撿了那盞燈在登泰樓附近等著周老二出來,直到被帶人在四處探查的元祥攔了下來問話。
此時,劍童也認出了這男孩。
那日他跟蹤周頂時,周頂從賭坊出來被這男孩撞破,衝動之下欲對男孩不利,於是他撿起石子砸醒了巷中黑狗,因此救了這男孩一命。
沒想到這孩子今日竟成證人了。
“我不是好人,我被人收買,我也沒不認呐……”周老二癱跪在地,歎了口氣。
“這位小兄弟方才說親眼瞧見了有人在豐穀巷掛燈?”姚翼適時開口。
男孩子連忙點頭:“嗯!我一直盯著呢,看得可清楚了!”
姚翼欣慰點頭。
小孩子精神頭就是足啊,這麼熱的天兒能乾出這種事來的,也隻能是這些小孩子了。
“那你瞧瞧那人可在樓中不在?”
男孩子一眼就看到了那轎夫,伸手指了過去:“就是他!”
轎夫臉色一驚:“你胡說!”
“我看得清清楚楚,就是你偷摸掛了這盞燈在巷口!”男孩子沒給他狡辯的機會,對姚翼道:“他當時是挽著袖子的,我看到他手臂上有一顆大黑痦子!好像是右邊!”
天氣熱,做粗活的男子穿袹腹打赤膊也是常有的,但解氏規矩重,不允下人著不蔽四肢的衣物,這轎夫穿得便是長袖短打。
此時他的衣袖是放下的,聽得男孩此言,連連搖頭。
在常闊的示意下,兩名仆從上前一人將其製住,一人擼起了他右邊衣袖,果見有一顆醒目的黑痦子在。
解氏身邊的仆婦咬牙道:“哪裡尋來的毛孩子……不知是與誰串通一氣竟敢汙蔑我家夫人!”
她不說話還好,這一出聲便惹來了一句指認——
“就是她……找小人買的燈籠。”
那小販對元祥說道。
仆婦這才認出這正是那賣燈籠的小販,麵色不禁一白。
此等事原先雖覺不會出什麼紕漏,但她還是極儘小心,不敢用自家府上的燈籠,而是在來時的路上隨便買了隻無甚花樣的素燈來用……
可誰知這些人竟能摸到這小販身上去!
仆婦臉上已冒了冷汗,嘴上仍道:“你們……你們未必不是早就串通好了!”
然而眾人心中已有分辨。
今日受害之人是常娘子,受害者談何串通?
無數道目光看向了那位解夫人。
那轎夫跪趴在地上瑟瑟發抖。
周老二朝他挪了挪,拿過來人的語氣說道:“我說大兄弟,你也學學我,還是痛快認了吧……你想想,你就這麼回去了,那還活得成嗎?”
他這又哭又嚎的一晚上了,嘴也乾了,勁也沒了,膝蓋也跪疼了,就想趕快結束。
這感同身受略帶關切的勸告讓早就崩潰了的轎夫險些哭出來,最後一根弦也崩了。
“是……是巧嬤嬤讓我去掛燈籠的!其餘的我什麼都沒做也不知道啊!方才小人撒謊也是巧嬤嬤的交待,小人是賤籍奴仆,生死都是主人一句話的事……實在不敢不聽呐!”
轎夫說著,忽然撲上去抱住姚翼的腿,哭求道:“姚大人,聽說您是個好官,您發發慈悲幫小人贖身脫離這火海吧!小人願做牛做馬一輩子報答您的恩德!”
“……”姚翼沉默了一下,點了頭:“本官可以幫你代贖。”
轎夫大喜過望,連忙磕頭。
周老二聽得一愣。
他就這麼一點撥……這大兄弟怎麼就飛上枝頭變鳳凰了呢!
至此,真相如何再無異議,四下眾聲嘩然。
那些女眷們看向解氏的眼神也全然變了。
解氏隻覺這些顛覆的目光好似一雙雙手,這些以往將她高高奉起的手,此刻卻即將把她從高不可攀的神壇上拽扯下來。
“以此等見不得光的下作手段來對付一個無辜小姑娘,這便是解夫人自詡的為師之道嗎!”常闊怒容喝問。
這也是眾女眷們想要問的話。
她們憤怒之餘,更覺不寒而栗。
如此有威望的一個人,一句話能捧人,也能毀人,若其空有威望而沒有相匹配的道德,豈非也是她們的災難?
“我以往並未得罪過解夫人。”常歲寧看著那臉色僵硬的解氏:“解夫人此舉,倒像是受人所托。”
解氏心頭一震。
與少女那雙眼睛對視間,她十指顫顫嵌入掌心,自牙關裡擠出一聲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