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如今很弱小,能做的實在很少。
但她要試著讓自己有能力做得更多。
她的視線稍移,落在了一旁的另一道影子上——那是崔璟的。
他也在沉默著,不知是否也與她一樣由這小小公道而聯想到了這天下大局。
各方或明或暗皆有陣營,常歲寧此時忽然有些好奇,他算是哪個陣營裡的?
他忠於明後嗎?
或是另有效忠者?再或者……忠於自身?
此時,那青年的聲音響起:“總之,若哪日有需要我幫忙之處,便同我說。”
常歲寧回過神來,笑著點頭:“一定。”
“今日不虛此行。”崔璟看向不遠處牽馬等候的元祥:“我該回去了。”
不虛此行嗎?
她這拜師宴的確精彩。
常歲寧含笑道:“崔大都督慢走。”
她目送著那身形挺拔的青年躍上馬背。
青年驅馬離去前,不忘回頭,與她輕一頷首。
而後亦不需她回應,即策馬消失在長街夜色中。
登泰樓後院內堂中,常闊與那位孟東家已喝罷了一盞茶,掌櫃的送了結賬冊子過來。
孟東家接過,那掌櫃的便退了出去。
常闊擱下茶盞,起身之際打了個嗬欠。
孟列也起身,揖手笑得很客氣:“誠惠三千三百二十八兩銀。”
常闊嗬欠一收,斜眼看他:“那畫呢?”
孟列笑容真切:“常大將軍方才不是還說不缺在下這仨瓜倆棗?”
“合著你想白拿?”常闊眼睛一瞪:“發什麼白日夢呢!”
又伸出手去指指點點對方手中捧著的結賬冊子:“三千多兩?你倒真敢開口!連個零頭也不給抹,我說你做生意做魔怔了吧,還是不是自己人了?”
此處隻二人在,常闊說起話來便沒了顧忌:“你無兒無女的,賺這麼多銀子也不嫌燒得慌?”
“這話不對。”孟列壓低聲音,糾正道:“賺得是多是少都不是我的,說到底我不過是奉命替殿下守著這登泰樓罷了。”
“你少拿殿下做幌子。”常闊哼了一聲:“誰不知這登泰樓如今是你孟列的。”
孟列的聲音又低了些,語氣也變得緩慢:“十五年前殿下離開時,我既答應了會等殿下回來,自當守諾到底。”
常闊本還想嗆他兩句,但見他神態,便又咽了回去。
二人忽然就這麼沉默了片刻。
到底是常闊開口,聲音有些沉啞:“彆說傻話了。”
老孟和他不同,他是上慣了戰場見多了生死的,對生與死的界限分得尤為清楚,便從不抱有任何不切實際的想法。
孟列又恢複了往常的神態,笑著道:“殿下言出必行。”
常闊定睛看著他,忽然問:“老孟……你是不是有什麼事情瞞著我?”
孟列將手揣進袖中:“我有甚可瞞你的。”
就算有,那也是不是他要瞞著,用無絕的話來說,這叫天機不可泄露……老天的事,那能叫瞞嗎?
“誠惠三千三百二十八兩銀。”他再次道。
“成!”常闊很痛快地點頭,旋即拿大方的語氣道:“那幅畫便收你四千兩銀!”
孟列:“?”
“你這玉佩不錯,可拿來抵一百兩!”常闊隨手摘下他腰間玉佩,轉身就走:“剩下的先記賬上,留給我閨女來你這兒吃點心用!”
孟列氣得追上去:“……你這鐵貔貅,這登泰樓當初倒該交給你來打理!”
常闊從登泰樓領著常歲安和阿點出來後,腰間裝著銀票的荷包一點沒癟,反倒多了隻玉佩。
“今日寧寧這幅畫留在此處,倒叫阿爹這備好的銀票都未能用得出去!”常闊欣慰地看著女兒:“我閨女一畫千金!”
常歲寧訝然:“飯菜酒水錢全免了?”
“是啊。”常闊笑著點頭,頗無奈地道:“這孟東家也是個實在的生意人,免了酒水錢不說,還硬送了隻玉佩給我,不收都不行!”
剛追到酒樓外的孟列聽到這一句,生生忍住了破口大罵的衝動。
但見常闊那雙兒女朝自己看來,尤其是那個傻兒子滿眼寫著‘孟東家大好人’,又兼有幾名路過之人被常闊的話吸引了視線,孟列唯有擠出一絲笑來,朝常闊抬手:“常大將軍慢走……”
明日他就讓人在大堂那概不賒賬的牌子旁,再掛一個新的,上頭便寫——常家人與強盜,一概不得進!
常歲寧:“……”
這登泰樓,她下回還來得了嗎?
……
回到常府後,已近子時。
阿點早在馬車裡就睡著了,下車時常歲寧晃了晃他,他迷迷糊糊地道:“小阿鯉,我太困了,你背我吧……”
常歲寧看一眼他如山般的身形,心不足而力更不足:“……等我先拿得動斬岫再說吧。”
說著,便又去晃人:“再不起來便索性讓你睡馬車裡算了,夜裡打雷可沒人管你。”
聽得打雷二字,阿點朦朧張開眼睛,卻忽然動了動鼻子,湊近常歲寧嗅了嗅。
“作甚?”
“小阿鯉……”他眼神朦朧又有些好奇地道:“你身上怎麼好像也有太陽的味道啊?聞起來就和殿下一樣。”
剛下馬的常闊聽得這句話,轉頭看向車簾已被喜兒打起的馬車。
車內少女抬手嗅了嗅自己的衣袖:“儘是酒氣而已,你家殿下是個酒暈子不成?”
常闊看著少女於車內的朦朧側影,忽而稀奇地皺了下眉。
這般乍一看……
還真有點像?
往常怎沒發現?
可若說哪裡像,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常闊正納罕間,常歲寧已拽著阿點下了馬車,見他站著發呆不動,“阿爹?”
常闊緩過神來,露出了個笑:“進去吧!”
時辰已很晚了,但常闊仍領著一雙兒女去了書房說話。
那幅少女紅豆圖的來曆,常闊心中也是存疑的。
常歲寧示意喜兒來說。
關於那幅畫原本為何會在棺材裡,她也很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