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群學生間,也有持懷疑態度的:“女子畫虎畫得再好能好到什麼地步……該不是你們誇大其詞吧?”
“畫就在登泰樓掛著呢,你若不信,自己去看便是了!”
“走,咱們一同去……”
“宋兄!”有人瞧見了宋顯,上前施禮時隨口邀請:“昨日登泰樓之事宋兄必也聽聞了?我們正要去看畫呢,宋兄可要同往?”
宋顯才名遠揚,其才學在一眾舉子中十分亮眼,又因屢得喬祭酒稱讚,是明年春闈最被看好的人選之一,故而在國子監內人緣一向很好,是被同窗們爭著結交的存在。
迎著那些目光,宋顯正色道:“今日需去拜訪一位先生,便不與諸位同去了。”
“不知宋兄又要去拜訪哪位大儒?”
“也是,宋兄和咱們這些閒人自是不同的!”
“宋兄,那我們便告辭了。”
同窗們結伴說笑著離去,宋顯站在原處,袖中十指無聲攏緊,神情有些複雜。
他方才撒謊了。
他今日並無要去拜訪何人的打算。
他甚至也不明白自己為何下意識地便要撒謊回避。
左右不過一幅畫而已,她才多大年歲,且她那般模樣分明也不像是能沉下性子去刻苦精攻書畫的人……
他不否認,能得到如此之多的肯定,她必然是有幾分天資在的。
但那些議論聲中句句不離對她身為女子的驚歎,故而說到底,這些誇讚中無疑摻有對她為女子之身竟能有如此才氣的另眼相待——
同樣一幅好畫,若是出自女子之手,因難得少見之故,便比男子更易受人矚目議論,注定是不會被一視同仁的。
幾分天資,幾分因女子之身而得到的另眼相待……
況且,他本也無需與她這樣一個閨中女子去做什麼比較。
宋顯抿直了嘴角,轉身離開了此處。
……
喬玉柏來到登泰樓時,樓外已圍滿了人。
使小廝打聽了才知,因來看畫的人太多,為免擁擠引起騷亂,樓上一次至多隻接待五十人,想看畫,便隻能排在外麵等候入內。
站在人群中被小廝攙扶著的喬玉柏呆了呆。
寧寧這是一畫揚名了吧?
耳邊諸聲雜亂,但全是關於他家寧寧的。
有些是昨日在場之人,此刻儼然全成了香餑餑,被人圍著追問,繪聲繪色地說著昨日樓中的情況。
一名拿著紙筆於人群中穿行,不時在小冊子上記下要點的長衫男人引起了喬玉柏的注意。
那不是……對麵茶樓裡的說書先生嗎?
果然,能成為城中最受歡迎的說書先生,不是沒有道理的。
而喬玉柏很快也引起了那位說書先生的注意。
畢竟這樣一個頭上纏著傷布,行動不便需要被人攙扶的俊朗少年,實在讓人很難忽略。
“這位郎君有傷在身,仍不懼酷暑前來……必然也是愛畫之人吧?”說書先生試著上前攀談。
如此狂熱的追捧者,很適合成為他的素材。
喬玉柏身側的小廝忍不住道:“我家郎君乃是常娘子的兄長,昨日正因在家中養傷,這才未能過來的!”
小廝說話間背挺得格外地直,得叫人知曉他們同這些來看畫的外人可不一樣!
喬玉柏不太讚成地看了眼小廝——怎好如此虛榮?
說書先生訝然地看著喬玉柏:“郎君竟是常娘子的兄長?”
迎著那些齊刷刷看過來的視線,喬玉柏清咳一聲,微微含笑,矜持而穩重地點頭:“作畫之人正是舍妹。”
眾人立即圍上前來。
……
登泰樓這廂被圍得水泄不通,宮中甘露殿內,聖冊帝也已從明洛口中得知了昨日之事的詳細。
明洛昨夜回到宮中時辰已晚,便未攪擾聖冊帝歇息。
“這解氏昨日行事,是有些莽撞不知深淺了。”聖冊帝的聲音聽不出喜怒,隻是道:“看來是出宮後的日子太順心,已叫她忘了行事根本在於謹慎二字了。”
說話間,她看向了垂首侍立答話的明洛:“但她昨日一行,是否與你母親有關?”
她口中所指自是明洛的嫡母,應國公夫人昌氏。
明洛聞言心中一跳,麵上不動聲色:“洛兒尚且不知。”
她昨晚的確是被常歲寧的言行擾亂了心神,此時細想……的確頗有可能。
“解氏固然不敢多言,但朕想得到,常家與旁人自也想得到。”聖冊帝的聲音很淡,威嚴卻不減:“大雲寺之事,阿慎何曾被冤枉分毫——如今乃多事之秋,既是技不如人,便莫要再生事端了。”
“是。”明洛斂容道:“洛兒必傳達提醒。”
“朕還聽聞,那常家女郎筆下之作頗有崇月之風——”提及“崇月”二字時,聖冊帝的語氣中的威嚴之感無聲卸去大半:“依你看來,果真有相似之處嗎?”
明洛心神微緊。
她方才略去了此一點未提,但姑母已從彆的宮人口中聽聞了。
且姑母顯然也果然是在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