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2 誰教她的?(1 / 2)

長安好 非10 9999 字 8個月前

元祥的頭頓時伸得更長了,好奇問:“常娘子贏了還是輸了?”

看著那伸到自己前麵的頭,崔璟:“……你不妨跳下去細看。”

元祥應聲“是”,伸手將那窗欞打得更大了些,正要有動作時,又忽地一頓,謹慎問:“都督,此舉是否太過異樣顯眼?”

崔璟看著他,沒說話。

元祥乾笑著將窗子合小了些。

那後院忽起了喧鬨聲,的確是因分出了勝負。

而這種喧鬨,往往隻會在出現了眾人意料之外的勝負時,才會出現。

但這意料之外的結果,並不算突然——贏棋與輸棋並非隻在一招之間,從始至中再至終,輸贏是如何被定下的,這過程被所有人清楚地看在了眼裡。

看著麵前的棋盤,宋顯儘量使語氣聽起來足夠平靜地道——

“是我輸了。”

他幾乎在克製地等待著對麵那本就張揚的少女露出得意之色,或是說些囂張之言……的確,她現在很有資格這麼做。

“宋舉人是這一局輸了而已。”那少女語氣平和地提議道:“先前並未約定幾局為準,不如三局兩勝如何?”

宋顯抬眼看向她,有意外,有不解,也有質疑……莫非是一局不夠,還想再贏他一局,好將這風頭出得更徹底一些嗎?

但那雙眼睛平靜坦誠到毫無破綻。

片刻的對視後,宋顯竟自覺有些狼狽地移開了視線,再看向那棋盤,恍惚間似又被拉回到了那無聲的戰場之上——這對弈的過程,一度令他猶如置身戰場之上。

這很奇怪,他分明也不知真正的戰場該是什麼模樣。

且此刻再留神回顧,又覺對方的“戰術”並非是猛烈的進攻,而是於運籌帷幄之下竟有迂回懷柔之氣……

常言固然道觀棋者清,然此中感受,不會有人比置身其中的他更清楚。

是錯覺嗎?

她豈有迂回懷柔的必要,豈有為保全他顏麵而隱晦相讓的必要?

眾目睽睽之下,她應是贏得越快越好,傳出去才能更光彩更有噱頭,如此方符合她的行事作風不是嗎?

這一刻,他竟覺麵前這一貫被他定義為膚淺張揚的少女,倏然間變得莫測起來,竟好似他從未真正看透過她……

這種感受帶來的衝擊,竟比輸棋來得更叫他無法接受。

“宋兄,那便再來一局吧!”

“是啊宋賢弟,此一局想來是輕敵了……”

“這一局宋兄可莫要再有保留了……”

聽著耳邊的勸說安慰聲,宋顯麵色一陣紅白交加。

他起初的確是輕敵了,但有所保留的人並不是他。

“不必了。”

他四肢有些麻木僵硬地起身:“輸了便是輸了,的確是宋某技不如人。”

此時若再行詭辯之言,才是真正落了下乘。

聽他開口認輸,四周再次變得嘈雜。

聽著那些並不尖銳的議論聲,尋梅社裡其他人的臉色仍無可避免地難堪起來。

相較之下,崔琅的話就很尖銳了:“這就認輸了?那接下來是不是就要踐行拜師之言了?”

崔琅的臉上是不加掩飾的揚眉吐氣。

師父贏了,無二社保住了,他的家還在!

而且他就要有師弟了!

等等……這宋顯竟要做他師弟?

看了一眼宋顯反複變幻的臉色,崔琅忽然覺得有些不公平:“話說回來師父,就這麼叫他拜師,會不會太便宜他了?”

他當初為了拜師可是準備了許久,還冒著被打的風險呢,怎這人輸了一局棋,反倒撿了這天大好處!

可惡,世人竟有如此不勞而獲無功受祿之人!

但宋顯顯然並不這樣認為。

可他清楚此時由不得他口出反悔之言。

無數道視線落在他身上……宋舉人當真要拜一名女子為師嗎?

且是這樣一位年少的小女郎。

宋顯方才已站起了身來,反觀那年少的小女郎仍坐在原處,她此時看向那高她許多的青年宋顯,卻不曾給人半分仰視之感。

她開口,語調不急不緩:“宋舉人當知,自身高大無需通過輕看貶低她人來證明,更不宜以偏見目光將自己困於迷障之內。”

四下一靜。

這就開始擺出老師的姿態來說教了嗎?

聽得此言,宋顯隻覺麵上一陣火辣痛感。

“我拜師喬祭酒之事,的確不算公正,雖是我私事而已,但拜師被拒的宋舉人待我有幾分看不慣也算人之常情,換做我興許也會心存不滿——”

少女的聲音還在繼續:“但這份看不慣與不滿,之後無論是消除還是加深,皆需基於事實,如若一味固守這偏見,使自己陷入偏頗偏執之中,豈非得不償失?”

宋顯僵硬冰涼的十指微顫後緩緩收攏。

說教完了,接下來便要順理成章地讓他拜師了是嗎?

“與人解惑者,方可為師。”常歲寧此時也起了身來,卻是道:“若宋舉人認為我此言有解惑之用,那我今日便算是做了宋舉人的老師了——”

最後道:“拜師是為誌同道合之選,不為結仇,宋舉人若無心,這師不拜也罷,若日後有心,再拜不遲。”

四下訝異聲一片。

這竟是鬆了口,不打算讓宋舉人當場拜師了?

有人為宋顯鬆了口氣,也有人拿不一樣的目光重新看向了那位年少的女郎。

榮王世子是後者。

崔璟是於後者之外,另多了一層思索。

“大都督,您真彆說……”因凝神聽至現下,元祥回過神來,忽現感慨之色:“屬下覺著常娘子這番話……無論是立世還是來日入官場,於那位宋舉人而言,都是有大用處的,這宋舉人縱是喊句老師也是不吃虧的。”

今日看似在這局棋上吃了虧,日後卻可省得栽大跟頭了。

崔璟看著那石桌旁相對而立的二人。

那宋顯待她,顯然是有敵意在的。

但她待對方,卻稱得上包容耐心了。

這與她對待明謹昌淼之流的能動手絕不動口的態度,可謂截然不同。

賭棋也好,方才之言也罷,再有那拜師或不拜師的輕重進退把握——她在堅定地推翻對方那以偏見築起的高台之餘,又有一份恰到好處的保護。

保護著那寒門舉子的自尊與傲骨。

這非是平等對視的心軟,而是一種由上至下的……惜才之心。

這幾乎不可能平白無故地出現在一位少女身上的氣度與眼界,使崔璟眼中難得起了一絲困惑之色。

“這是誰教她的?”他如自語般問。

元祥“啊”了一聲,下意識地道:“喬祭酒吧?”

喬祭酒不是常娘子的老師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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