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家中那不省心的大郎,向來更是一副生人勿近,彆來沾邊之色,還在祠堂裡立誓絕不娶妻,結果呢?
上一刻在祠堂中發誓絕不娶妻,下一刻在這兒求聖人成全!
原來所謂的不近女色,全是因為那女色未能入得了眼,從前那些個女郎的臉沒長到他的心坎兒上!
說白了,這一個兩個的,全是看臉的貨!
什麼清高出塵……裝的嘞!
“合著當初那絕不娶妻的誓言,是立給狗聽的不成!”有崔家官員咬牙切齒壓低聲音說出了有辱斯文之言。
偏身側族人語氣複雜地提醒:“雖然但是……是立給咱們聽的啊。”
前麵說話的那位一噎,臉色更加難看了:“……你們倒是說句有用的話!難不成就這麼由著他鬨不成?”
崔氏不與四大家之外的人家通婚的規矩,雖是人儘皆知,但他們也不好此時在皇帝麵前瞎胡蹦躂——他們又不是宗子,頭沒那麼鐵!
更何況這是大郎自己提出來的,且看那豎子的架勢,擺明了是要拿權勢壓人,逼榮王世子放棄,讓聖人不得不成全他……真是好一個色迷心竅!
“此時你我出麵多有不妥,還需讓宗婦開口阻止此事。”其中一人提議道:“宗婦到底是大郎的嫡母,婚姻之事自有她來做主的道理。”
幾人便看向女席間坐著的盧氏。
的確是這個道理沒錯,宗婦開口合情合理。
隻是……
“……宗婦為何笑得這般愉悅?”有族人大為皺眉。
也有人嫌棄地搖頭:“些許心機竟全然寫在了臉上,何其膚淺……”
盧氏為繼母,膝下有六郎這個親兒子在,不外乎是見不得大郎與族中和睦相處罷了。
大郎此番行徑,無異於挑釁族規,盧氏自然是樂見的。
但這麼多人在此,哪怕為了表麵體麵,她也好歹將這惡毒繼母的嘴臉掩飾一下吧!
“她如何想是她的事,但她既身為宗婦,便有責任阻止大郎此等荒謬之舉……”其中一名族人悄悄招來近仆:“讓人給宗婦傳話,讓她務必勸一勸大郎!”
那仆從應下,很快尋到了盧氏的女使,那女使將原話轉達給盧氏聽。
正高高興興的盧氏聽得這一句隻覺晦氣非常,但接收到那些族人的視線,便也做出聽從之色,點了點頭,溫聲對女使道:“回話給幾位叔伯,我定會好好勸一勸的。”
回話很快傳到崔氏官員耳中,他們心中這才稍定。
然而他們等到盧氏開口之前,先聽到了聖冊帝的聲音——
聖冊帝思量罷,此時道:“崔卿這些年來為大盛為朝廷出生入死,立下戰功無數,實乃勞苦功高,也正因此才耽擱了終身大事,朕為之也時常甚感愧疚……”
“崔卿今有此求,朕自當成全。”聖冊帝似有兩分無可奈何,看了眼榮王世子:“然今日之事有目共睹,常家女郎隻有一個,朕亦不願將此等好事變作結仇之果……”
“兒女婚姻之事,本不該由朕過多插手,既是兩家之好,或當先聽一聽常大將軍與常家女郎之意——崔卿覺得呢?”
崔璟:“正當如此。”
聖冊帝遂含笑看向常闊。
常闊於心底歎氣。
方才榮王世子求賜婚時,這位聖人可未曾有過要過問他父女想法的意思……現下遇到難題了,想要體麵解決眼下的矛盾,倒是知道問他們常家的“意願”了。
不管心中如何想,常闊麵上並不見異色,此刻站起身來回話,麵上笑意爽朗:“……兒孫自有兒孫福,隻要我家閨女樂意,想嫁誰便嫁誰!”
這毫無水準深度的發言,引得不少文官暗自發笑。
但同樣的話落在諸多女郎耳中,卻是叫她們生出了羨慕之感。
女子的親事,有幾人能自己做主?
於是,此刻眾人的目光,便都落在了常歲寧身上,包括崔璟。
看著那少女,榮王世子眼底浮現出自嘲之色。
聖人所謂的讓常家娘子自己選,聽來公正,但方才常家娘子已經明確拒絕了他……
無論常家娘子接下來會如何回答,都與他無關了。
但他還是有些好奇的,好奇她會如何答——
常歲寧看著崔璟:“多謝崔大都督好意,但我視大都督如好友如家人,並無它意。”
這算是她與他提早定下的說辭。
四下一靜。
有風拂過那青年的袍角時,也卷起了其腳下的芙蓉花瓣,此一刻隻讓人覺得那少女之言,好似一陣寒風吹過,將那株鐵樹上好不容易開出的花兒給無情吹落。
所以……崔大都督也被拒絕了!
有生之年,他們何德何能能看到玄策府的崔大都督孔雀開屏卻被拒!
危機感過強,俗稱有迫害妄想症的已經開始擔憂——見了這場麵,還有機會活著離開嗎?
明洛心底響起了一聲極複雜的笑,荒謬,不解,不可思議,等諸多情緒溢滿了她的胸腔。
明洛看著常歲寧,隻覺這一幕寫滿了無邊無際的荒誕。
若談親事二字,當下聖人為女帝,或有人會認為,嫁入東宮做太子妃便是這世間最至高無上的親事。
也或有人認為,嫁入聖人的母族明家,做明家世子妃,是頂好的歸宿。
但這些不過是膚淺愚昧的想法罷了……
她比誰都清楚,若要嫁人,唯嫁與崔璟,才當得起“最好”二字。
他出身崔氏嫡脈,有最好的教養與家世;他執掌玄策軍,手握大盛最有分量的兵權;他自少時從軍,鍛造出旁人比不得的強大心性與能力——
同這樣的人站起一處,才能稱之為站在真正的高處。
這樣的人有今日之舉,本已是不可思議,可偏偏那常歲寧此刻,卻毫不猶豫地說出了拒絕的話……
她當真知道自己拒絕的是什麼嗎?
明洛看著那靜立的少女,隻是於心底冷笑。
對方如此不識趣不懂珍惜,她本該感到慶幸,可她此刻隻覺得荒謬,這荒謬之感蓋過了一切情緒。
不遠處跟隨自家大都督一同來此的元祥,已險些要將手咬破。
他都聽到了什麼?
大都督他……真的假的?!
元祥死死咬著手。
大都督那堅定清澈的友情……怎麼就變質了呢?
變就變吧,倆人一起變也不是不行,可偏偏變質的隻有大都督一個!
天也,這也太慘了吧!
同樣覺得崔璟慘極的還有盧氏。
她此刻以母親的身份站起了身來。
“……常娘子拿大郎當家人,如此甚好!”盧氏滿麵笑意地勸說道:“須知這世間夫妻,能白頭偕老的不外乎是將彼此當作了家人看待,這家人之情,便是姻緣二字最好的歸宿了!”
常歲寧愣了愣,下意識地看向崔璟。
這也是……計劃之內的安排嗎?
崔璟:“……”顯然不是。
幾名崔氏族人麵麵相覷——誰讓她這麼勸了?
他崔氏宗婦,竟喪心病狂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