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望去。
青年服紫袍,腰間佩劍未下,自男女席之間所隔之道走來,金線繡章紋的玄靴踩過舞姬留下的滿地芙蓉花瓣。
在眾人的注視下,那周身氣勢冷冽的青年向聖冊帝抬手行禮。
“原是崔卿到了。”聖冊帝語氣溫和含笑。
來人無論是自哪方麵而言,其人分量之重都使人無法忽視,有其方才之言,縱是榮王世子求娶之事便也隻能暫時先放在一邊——
這幾乎是在座之人的共識。
因而,聖冊帝問:“不知崔卿所請之事為何?”
青年垂手而立,微轉頭看向一側的榮王世子,聲音裡有著一貫難以接近的肅冷之氣:“臣所請之事,與榮王世子所請乃是同一件事。”
觸及到那雙幽深冷然的眸子,榮王世子不禁愣住。
四下眾人也多為之一愣。
同一件事?
“崔卿莫非……也需朕來賜婚?”聖冊帝微微含笑。
“是。”崔璟道:“臣亦有心儀之人,想請聖人成全。”
侍立於聖冊帝身旁的明洛聞言驀地抬起眼睛,看向了崔璟。
席間響起了驚異的議論聲。
這位崔大都督竟也是來求娶的?
什麼樣的女郎,竟能讓這位崔大都督心儀?
可……榮王世子的事還沒完呢,凡事總要有個先來後來,這崔令安行事未免過於霸道了吧?
還是說……?
總不能……!
有人心中暗起了一個驚人的猜測。
“今晚倒是熱鬨……看來朕這花會,倒當真是沒有白張羅。”聖冊帝看向崔璟:“隻是不知崔卿心儀者何人?”
“崔璟心儀者,與榮王世子心儀之人為同一人。”
青年的聲音清晰有力。
四周嘩然震動。
——所求為同一件事!
——心儀者為同一人!
這鋪天蓋地的火藥味兒,怕不是直接開打了吧!
“砰!”
坐在那裡的崔琅身子一晃,險些摔倒,手邊酒壺不慎被打翻滾落。
他猛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真的是長兄,所以他沒看錯!
而後又猛地掐了一把大腿——
一壺慘叫出聲。
崔琅愈發震驚。
一壺會疼,所以不是夢!
長兄竟真的來搶他師父了!
席間嘩然,然月明而靜。
月色與宴上燈光相映,秋夜微風起,燈影月影搖曳晃動。
光影搖動間,崔璟看向了站在那裡的少女。
月色在她身上籠下了淡淡清輝之色,似使她與一眾喧囂聲隔離開來。
四目相視間,他開口道:“崔璟心儀常家娘子許久,隻因族中規矩繁重,方遲遲未能提及親事。今晚忽聞宴上之事,方知時不我與,不可再耽擱下去——”
自十二歲起即入沙場,多年來莫說娶妻,就連男女之事的半點傳聞都不曾有過的鐵血青年將軍,此時忽於人前道明如此心意,實給人以極不真實之感。
正因此,其此時求娶之舉,要比方才榮王世子出言求娶時要來的更加叫人震驚。
許多人皆反應不及。
明洛近乎不可置信地看著崔璟。
她早便察覺他待常歲寧有所不同……但怎就到了這般地步?
他竟為了常歲寧於人前說出這樣的話,做出這樣的事,他明知聖人有意常歲寧為太子妃,他分明看到了榮王世子求娶之心甚堅……這哪裡是他的行事作風?
是,他固然無需畏懼顧忌什麼,可他向來不喜麻煩,不屑牽扯入是非之中,寡言到凡事從不解釋……眼下這般,根本不像是他能做得出來的事。
或者說……從前是她沒有機會知曉他這般模樣?
原來他喜歡一個人,竟是這般模樣的嗎?
所以,是真的喜歡上了嗎?
明洛定定地看著崔璟,隻覺他此刻望向那常歲寧的眼神,竟當真已稱不上清白。
會是做戲嗎?
她借此一絲僥幸想法,迫使自己將那些翻湧著的不滿不甘壓下,方不至於露出失態之色。
榮王世子也未曾料到如此局麵,一時間似不知如何應對才好,隻悄然握緊了袖中修長白皙的手掌。
女席間,竊竊私語聲無數。
“這不會是要打起來吧……”
“完了……”段氏低聲喃喃道:“京中有眼光的郎君竟是越來越多了……”
尤其是那位崔大都督,根本不輸她兒子!
想到此處,段氏再看向兒子,隻覺這下真的可以將兒子抬下去了。
比他優秀的人都比他努力了,那還有他什麼事?
魏妙青也恨不能跑到此時靜默無言的自家兄長麵前,撐開他的眼睛,叫他好好看一看。
坐在後麵的姚夏則磕起了瓜子來——打起來好了,隻要不傷到她常姐姐即可,看話本時她就喜歡看這個,好看,愛看!
有心情看熱鬨的人總歸是少數,此刻看著那青年,聖冊帝問:“崔卿所言……可是出自真心?”
“崔璟所言字字發自真心,絕無半字戲言。”崔璟再次抬手:“臣彆無他求,隻此一事,望聖人成全。”
不得不說,榮王世子忽然求娶之事,雖使計劃提前,卻也讓他這“臨時之舉”更顯說得通了,可將帝王的懷疑降到最低。
官員間有人麵麵相覷。
這搶人的話說的……怎麼聽怎麼強硬。
雖然這位的確有強硬的底氣……
若說聖人方才出言允諾榮王世子賜婚之事,是出於體麵二字而無法拒絕,那麼此時這位忽然出現的崔大都督,其分量卻是擺在明麵上的——
孰輕孰重,幾乎是一目了然。
可即便如此,礙於種種,聖冊帝也不可能立刻表現出偏向崔璟之意。
聖冊帝目露思量之色間,幾名在朝中擔任清要之職的崔氏官員,此時已近要氣得原地昏厥。
那位榮王世子看起來清心寡欲,多年隻與音律為伴,可一轉眼就迷上了那常家女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