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璟微側首看向她。
秋日晨光熹柔,映得少女一雙眸子熠熠含光。
“又說什麼傻話呢!”常闊笑著抬頭輕揉了揉少女的發頂:“安心呆在家中,等阿爹回來!”
這話昨日常歲寧已經提過一回了,常闊想也不想便拒絕了,且無半點商量的餘地。
他是寵溺閨女,但他沒瘋。
他的女兒在習武上是極有天賦,但戰場上要拚的從來都不是區區武學上的天賦。
他再順著閨女,卻也不能縱著她去戰場上瞎胡鬨,雖然他從不反對女兒家上進,但此戰實在凶險,並不適宜拿來作為初次曆練的選擇。
一旁的常歲安也勸說道:“寧寧,就聽阿爹的吧。”
他昨日也說了想與阿爹一起出征的想法,且是晚上單獨跑去了阿爹房中說的,但阿爹的一句話,叫他打消了這個念頭。
阿爹先問他——若咱父子倆都交待在那兒了,你想讓常家絕後嗎?
他不知怎麼回答。
然阿爹想了想,又自行道——絕不絕後的,實則也沒什麼緊要,但你可曾想過,萬一你我都回不來,你妹妹一個人可怎麼辦?
他怔住了,他是未曾想過這一點。
阿爹生怕他聽不懂,又拿俗語解釋道——這就是所謂的雞蛋不能放在同一個籃子裡!
他:……
忽然變成了一顆蛋的他,很想說一句,阿爹不會比喻本可以不比喻的。
但,的確也很生動易懂就是了。
縱是為了常家為了妹妹,他也不能和阿爹呆在同一個籃子裡了。
且阿爹又與他長談許久,言辭間是很希望他能入玄策軍的,玄策軍是阿爹的另一個家,那裡有大盛最精銳的士兵,有最值得信奉的治軍信仰。
楚行也與常歲寧道:“女郎且放心,我會照料好將軍的。”
常歲寧並未執意蠻纏。
她心知常闊不會應允,方才那句既是脫口而出,也是為了做一些鋪墊,讓老常好歹有些心理準備。
礙於種種,她現下是不便跟去的,京中還有她未做完的事。
她目送常闊一行人上了馬。
“都聽話,等阿爹回來!”常闊朝著兄妹二人最後笑著道。
常歲寧與常歲安皆點頭。
“駕!”
常闊渾厚的喝馬聲響起,身影很快與馬蹄聲一同消失在晨光中。
“放心,常大將軍定會平安凱旋。”
青年的聲音帶著一絲幾不可察的溫和安撫,讓常歲寧得以回神,收回了目送常闊的視線。
常歲寧點頭,看向他:“我聽阿爹說,崔大都督本有意替他前往——”
“談不上替,此乃大盛的戰事,而非常大將軍一人之事。”崔璟道:“但將軍拒絕了。”
常歲寧不置可否。
話說的很對,她也很讚成,但他當真就沒有一絲私心嗎?
他向來不會說那些近人情的話,如他所言他也從未有過朋友,但她能感受得到,他是將老常當作了值得信任和敬愛的長輩來看待的。
若此次是旁人為副帥,不是老常,他未必會開那個口。
非是他身為武將怠懶自懈,而正因他是一名出色的武將,他更該清楚自己的位置應如何擺放,才能發揮出更大的用處。
此番討伐徐正業,老常的確比崔璟更合適,而大盛另有更需要崔璟的地方。
“崔大都督想來也明白,阿爹的拒絕是有道理的。”常歲寧道。
崔璟靜靜看著她,點了頭。
常闊出征乃是大事,闔府上下都出來送了行,此刻常闊走遠,白管事等人向崔璟行禮罷,便折回了府內。
常歲寧與崔璟點頭示意,也往府中走去。
崔璟也與她點頭。
片刻後,剛跨過府門的常歲寧餘光掃向跟進來的崔璟:“?”
她點頭的意思同白管事他們是一個意思啊。
後麵的常歲安見狀也愣了一下,妹妹是府上女郎,且有芙蓉花會之事在先,自是不好開口相邀,他本想出於客套問一問崔大都督可要進去坐一坐的,可他還沒說呢……人怎麼就自行進去了?
見自家大都督就這麼跟著進了常府,等在常府大門外的玄策府兵不禁壓低聲音道:“元祥哥……好像沒人邀請大都督進去吧?”
自聽聞了自家大都督在芙蓉花宴上的驚人之舉後,他們整個玄策府上下可謂震驚到原地炸裂。
昨晚得知大都督今早要來此處送常大將軍,他們為了爭奪今早隨行的名額,就差兄弟反目了!
今早大都督隻帶了兩個人,其中一個是大都督居家出行必備之元祥哥,另一個便是他了。
天知道他跟著大都督離開玄策府時,招來了多少嫉恨的目光。
——到底大都督可是立誓會等常娘子的,這等,也不能乾等對吧?想來總會做點什麼的吧?
故而自下馬起,他的眼睛就一直暗中鎖定著大都督與那常家女郎!
自然也就沒錯過自家大都督不請自入的細節。
“是啊……”元祥的表情也甚是複雜,他到現在都還沒能接受大都督友情變質的事實,此情此景,使他忍不住費解道:“常娘子是手裡牽了根繩不成……”
不然大都督怎就這麼自然而然地跟上了呢?
那名府兵歎了口氣。
元祥哥說的不夠形象。
要他說,真若有根繩,也得是他們大都督自個兒捧著,想遞給常娘子牽,人家還不樂意牽呢。
不怪他們將自家都督想得太過卑微,實在是大都督在中秋花宴上的那些話太不值錢了……
什麼,多久都等得、無非此生不娶而已、唯請陛下不勉強於她……
這般姿態,放在整個孔雀開屏界,那也是相當炸裂的存在!
崔璟不知兩名心腹下屬這廂正長籲短歎,此時他走在常歲寧身側,隻聽她再次開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