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歲安抬手向對方行禮:“榮王世子。”
中秋花宴之上,對方忽然當眾求娶他妹妹,此舉讓常歲安在麵對這位榮王世子時的心情總有些複雜。
那披著裘衣仍顯過分清瘦的青年抬手回禮:“常家郎君……”
他似想與常歲安說些什麼,但看了眼英靈殿內的眾人,大約是覺得不方便說話,便隻抬手做了個“請”的手勢,麵色和氣地道:“常家郎君,崔六郎君,一同進去吧。”
崔琅隻點頭,微一抬手,並未與之多說。
想和長兄搶他師父的人,一律視為賊敵。
於殿中祈福時,常歲安不時便能察覺到那位榮王世子總是看向自己。
常歲安有些疑惑。
在殿中不方便說話,而待從殿中出來時,崔琅又直接將他拉走了。
崔琅將人拉走後,又不忘嚼舌根:“……這位榮王世子瞧著溫和無害,骨子裡卻未必如此,且看其上回在芙蓉花宴上的求娶之舉,便可知此人滿嘴謊話了,歲安兄可不要輕信了他。”
常歲安正色看向崔琅:“滿嘴謊話……此言怎講?”
“你且想想,他身子這麼弱,頑疾纏身,風一吹就倒,根本護不住人不說,且說不定哪日人就沒了——誰嫁他誰就得做好原地守寡的準備,他若當真心儀師父,豈忍心求娶害她!”
常歲安神色複雜。
話雖缺德,但好像的確有點道理……?
崔琅言之鑿鑿:“所以什麼心儀,依我看來,定是謊話!”
常歲安下意識地思索著。
如果榮王世子果真是在撒謊,那對方的目的又是什麼呢?
他想著,便問了出來。
崔琅一時語塞:“這目的嘛……”
他怎麼知道呢。
畢竟他說榮王世子扯謊都是臨時來的靈感……幫長兄拔除情敵嘛,當然要將對方往壞了說。
但麵對常歲安的認真思索,他也隻能高深莫測地道:“不好說啊。”
崔琅的隨口一言,卻讓常歲安將此事放在了心上。
如今阿爹不在家,他自知不算聰明,唯有時刻提醒自己支起耳朵瞪大眼睛多加警惕各處,遇事要比常人多想一層,如此才能儘可能地守好常家,護好妹妹。
少年人懷此勤能補拙的心思,次日晨早於後山采菊時,再遇榮王世子李錄,便暗中多了些留意。
直到那係著披風的青年來到了他身邊,謙遜有禮地邀請道:“在下有些話想與常郎君單獨一敘,不知常郎君是否方便?”
常歲安想了想,點頭。
二人便離開了人群,去了無人的河邊說話。
李錄朝著常歲安抬手一禮,麵露歉然之色,道:“一月前中秋芙蓉花宴之上,在下因多飲了兩盞酒,便貿然向常娘子提及求娶之言,事後回想,實在多有不妥……”
“然這些時日無顏亦無機會與常娘子當麵賠不是,不知常郎君能否代在下向常娘子轉達歉意?”
青年言辭誠懇,麵上的慚愧抱歉不似作假。
常歲安回了一禮,應道:“榮王世子放心,我必將原話轉達。”
他隻是應下,而並沒有為了彰顯大度,亦或是出於客套體麵,就此替常歲寧說出諸如“區區小事,不值一提”的話。
在他看來,妹妹的事無分大小,是否要接受這位榮王世子的歉意,理應由妹妹自己來決定。
榮王世子再次施禮:“多謝常郎君。”
看著麵前彬彬有禮,全無半分皇室傲氣的青年,常歲安猶豫了一下,忍不住道:“其實我有句話想問一問榮王世子……”
而後,也不等對方回應,便直接問了出來:“榮王世子當日的求娶之舉,當真是因為心儀寧寧嗎?”
榮王世子微微一愣。
常歲安睜著一雙好奇的大眼睛看著對方。
他原本就很愚鈍魯莽,直接問出心裡所想也很合理吧?
魯鈍此時是他最好的保護色。
就像劍童過於泯然眾人的臉,就像妹妹的“腦子壞了”,他或也可以擅用自己的魯鈍!
少年自覺打開了變廢為寶的新思路。
反正問一問也不吃虧,萬一真能試探出點什麼,那不就賺了嗎?
如此想著,常歲安看向榮王世子的眼睛越發單蠢澄澈。
李錄不禁一笑:“自然是因為心儀。”
此時提到那個少女,他帶笑的眼中有兩分不易被察覺的失神:“我想,應當沒有人會不喜歡常娘子吧。”
常歲安聽在耳中,不由讚成地點頭:“也對……我妹妹的確很好。”
不忘安慰對方:“榮王世子你也很好。”
又補道:“尤其是眼光!”
李錄愕然失笑,隨後卻也點頭:“是,我眼光的確很好。”
常歲安有些煩惱地撓了撓後腦勺:“不過大家都說,這感情之事最是勉強不得……”
李錄慚愧道:“正是如此,偏我當局者迷……此番在下錯就錯在不該試圖行勉強之舉。”
見他慚愧自責,常歲安便又安慰道:“無妨,反正也沒成嘛!好在並未釀成大錯!”
“……”李錄再次失笑:“常郎君還真是和常娘子一樣,都這般坦率爽直。”
常歲安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妹妹比我會說話多了……我阿爹便常說我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來。”
氣氛還算輕鬆,或者說,大多數人同常歲安在一起都會很輕鬆。
李錄便同常歲安閒談起來,自然而然地提到了常歲安編入了玄策軍之事:“……聽聞常郎君一舉考入了玄策軍精銳聚集的前鋒營,如此英雄少年,實在令人羨慕敬佩。”
他看著眼前少年,語氣中有敬佩也有向往:“假以時日,常郎君必然會成為如常大將軍一般的棟梁將才。”
話至此處,有些自慚形穢地一笑:“現下江山朝局不穩,我也有報效之心,怎奈病體殘軀不堪大任……實在愧為李家子弟。”
常歲安:“人各有所長,榮王世子不必為此氣餒,像我阿爹就常說,我雖天生一副好力氣,但都是拿腦子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