搖金聞言立即敲定此事:“那婢子即刻傳信回宣州,另人著手安排起來。”
常歲寧:“那便有勞了。”
“可……”常歲安忽然想起方才的話:“如此一來,豈非要壞了阿爹與大長公主避嫌的約定?”
搖金笑道:“郎君湖塗,自然是暗中前去啊,還能大張旗鼓不成?”
常歲寧點頭:“是,到時對外隻需道我帶阿兄去尋醫。”
此等事,那位聖人斷是沒有理由阻止的。
“婢子先去寫信。”搖金生怕多待片刻,常家兄妹便有反悔的可能:“餘下之事,這些時日咱們慢慢商議。”
待她將信送出去了,這位常娘子總不好再反悔食言吧?
搖金腳步輕快地出了常歲安的居院,麵上笑意更盛。
此番她若真能將這兩個孩子帶去宣州,那在殿下眼中,女媧補天也未必能比上她的功勞大!
搖金這廂歡喜不已,並小心謹慎,自覺織了一張完美的大網。
殊不知,這正是常歲寧今晚請她來此的原因。
常歲寧沒撒謊,她原本的計劃便是去南邊,欲順道拜訪一下她昔日那位姑母也是真。
但阿兄需要養傷,且非十日半月,而是一年之久。
這一年若留在京中,則萬事皆遲,會有數不清的危機纏身,所以她必須帶阿兄離開,但如何妥善安置阿兄,給他好的養傷條件,是一個需要提早考慮好的問題。
於是她想到了宣州。
南邊是亂的,但宣州是亂中存安之所。
聽聞搖金想來探望阿兄,她便抱著試一試的想法,準備在搖金麵前提一句離京之事——可誰知她這廂正鋪墊著,還未來及得提上半字,對方便迫不及待地給出了她最想聽到的答桉。
怎麼說呢……得來全不費工夫。
且由此更加可以看出,宣安大長公主待阿兄,實在關切備至。
搖金雖是侍女,但下人的態度,必有主人的授意。
她那個大膽的猜測,越來越像真的了……
常歲寧這般想著,不由認真看了看床榻上的少年。
思索中的常歲安見狀不由問:“寧寧,你可是想到什麼了?”
“我在想,若去了宣州,來日也可就近關注阿爹他們的戰況,實是一舉多得。”常歲寧笑道:“若一切順利,待阿兄的傷完全養好後,便可去北境尋玄策軍。”
常歲安情況特殊,聖冊帝特意令玄策府保留常歲安先鋒軍的預備名額,直至他傷愈。
無需聖冊帝交待,玄策府自也會保留著,但君王總要在各方麵表達一下彌補之心,來給世人看。
“寧寧,若宣州當真可去,的確一舉數得……可我方才冷靜下來想想,所謂宣安大長公主與阿爹交好,現如今隻是她們一麵之詞而已,萬一其中有假呢?咱們要不要先給阿爹去信問一問?”
隻是阿爹如今忙於戰事,書信來回必然耗時。
“阿兄放心,交好之事是真,早在讓搖金參與相救阿兄的計劃之前,我便確認過了。”常歲寧道。
“妹妹是如何確認的?”常歲安經此一難,難得多長出了幾個心眼來,此刻全用上了。
常歲寧猶豫了一下,“阿兄當真想聽嗎?”
常歲安正色點頭。
常歲寧:“她說阿兄臀部有一處形似雲朵的胎記。”
常歲安:“……?!”
巨大的震驚後,少年大驚失色:“她……她是如何得知的!”
常歲寧:“阿爹告訴的唄。”
常歲安這下信了。
但看著麵前的少女,他臉頰忽然一顫,意識到問題遠不止這麼簡單……
“妹妹……那……”少年麵色近乎赤紅地問:“那你是如何得知的?”
常歲寧:“阿爹告訴的唄。”
問就是阿爹喝醉了說的。
常歲安險些再度昏厥,既恨“阿爹怎麼這樣”,又恨自己“為何非要問呢”。
他急於轉開話題:“可……即便交好是真,但人心易變,那邊又有戰事,萬一去了宣州後,那大長公主以你我為人質呢?”
經曆了一場栽贓險些丟掉性命,他如今實在很擅長揣測人心的陰暗麵。
這揣測繼續深入著:“萬一大長公主也有心爭權,拿咱們來要挾阿爹怎麼辦?”
常歲寧:“那阿爹從了便是。”
常歲安:“?!”
這是什麼虎狼之詞!
常歲寧:“反正大長公主有權有錢,又姓李,想爭權也出師有名,阿爹跟著她也橫豎不吃虧的。”
“阿兄當知,聖人待常家,已注定難長久。亂局已現,多一條退路或盟友,總歸不是壞事。”
常歲寧的語氣漸認真了些:“與虎謀皮,自不可取,但宣安大長公主之於我們並非虎類,這一點從搖金為救阿兄時的毫無遲疑毫不保留與不圖回報,便能看得出來,此中有真正的善意。”
對方還未聽到她的計劃前,便與她坦白了安插在明家的暗樁——這對哪一方勢力而言,都是十分機密之事,況且是安插在天子母族,此中忌諱牽連之大,不言而喻。
這樣的人,縱是合作,也會是很好的盟友。與李錄那等滿含算計要挾、甚至旁觀縱容死局形成之後再“施以援手”的手段相比,更是高低立見。
觀人須以計以智,也要以心觀心。
況且,這本也是將一切“陰謀化”之後的設想,在她看來,宣安大長公主的施救之舉,或許並不含任何算計,隻是想救她身邊這個少年而已。
有些純粹,她雖未能擁有,但她始終相信它的存在。
……
十日後,明謹殺害長孫七娘子的桉子,終於了結落定,帝王已做出大義滅親之態,百姓便也大膽為此拍手稱快。
同一日,榮王世子再次登門。
這十日間,每隔三日他便會來一次。
此次,他總算如願見到了常歲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