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3 至宣州(2 / 2)

長安好 非10 9581 字 10個月前

帝王此言,代表著長孫氏一族之事將了。

不日,聖冊帝即以長孫垣勾結徐正業造反之舉俱已查實之罪名,罷官除名,籍沒家產,斬首長孫垣及其兩子。

其餘族人也依罪責輕重或處以絞刑,或罷官除名,貶謫流放。

念長孫氏過往功績,其族中未年滿十六者不予追究株連,但皆需隨同族親遷往黔州之地,今後其子孫後代,無詔不得離開黔州半步。

聖冊帝不是沒想過斬草除根,但曆來斷人血脈之舉,皆有損陰德名望,更何況長孫氏樹大根深,背後仍有餘力及其他士族勢力支撐,若試圖一舉除儘,她亦必遭反噬。

有時稍示以寬仁,留有餘地生機,是為了斷絕對方於絕境中的竭力反撲之舉。

這棵大樹既已倒塌,其餘枝蔓,大可留在日後再行剪除。

此時此刻,少年長孫寂懷中抱著祖父牌位,已與幾名族親一同坐在了離京前往黔州的馬車內。

昔日驕傲清貴,不可一世的小少年此際身著素色布衣,眼眶中淚水早已乾涸,神情沉鬱麻木。

馬車粗陋顛簸,車內除了幾隻包袱再無其它,他自出生以來所用無不精細,從未接觸過此等粗糙之物。

但這已是帝王“寬仁善待”的體現。

長孫寂長久地沉默著。

他原以為小姑之死,是他所能想象到的人生至痛,卻未曾想到那竟隻是個開始。

祖父死了,祖母自縊,父親死了,母親隨父親而去,那些看著他長大的嫡叔們也都死了……

“阿寂,從今後,你便是長孫氏的新任家主,要記得你祖父臨去前的交待。”族人的聲音悲沉沙啞,卻又飽滿不甘的寄托。

長孫寂有些恍忽。

祖父的交代……

是了,行刑前的那晚,祖父有話交待給了他。

祖父未再瞞他,與他將一切前因後果言明了,祖父的確早知徐正業要起兵之事,也的確收到過薛仁和駱觀臨的密信……

祖父雖未有應允他們,但亦有隱瞞之實,因為祖父存下了借徐正業逼明後還權之心。

祖父說,他知徐正業等人恐有狼子野心,他無意與之為伍,隻是想借力而已。

祖父說,長孫氏與以崔氏為首的五大族有不同之處,那便是長孫氏與李氏同盛同衰,忠於李氏,無論如何爭權奪勢,然此誌從未更改。

所以,祖父將長孫氏家主印交給了他,命他擔起此責,保全長孫氏,並尋良機再擇李氏明主,助其重振李氏江山。

他此時閉上眼,似乎還能看到祖父那雙不甘而又堅定不移的眼睛。

擇李氏明主,重振李氏江山……

單憑他,當真能完成祖父遺誌嗎?

少年垂眸看著懷中包著黑布的牌位,漸又紅了眼眶。

他似乎又看到祖父在牢中蒼老狼狽的模樣,祖父還曾有過那般低低自語——

“當年我為固阿姐後位與長孫氏之勢,選擇扶持那位資質平庸三皇子而百般打壓於他……是不是真的做錯了?”

“更早些,倘若當年我與阿姐選中的是住在象園旁無人問津,可憐病弱的那一個,於阿姐膝下好生養著,今時今日之景是不是便全然不同了……”

“所以,從一開始便選錯了……長孫氏今日之敗局,或許早有預兆了。”

“阿寂,祖父當年選錯過,故而你定要擦亮眼睛好好選……”

……

安邑坊,崔氏祠堂內,一道蒼老清瘦的身影靜立不語。

“父親。”

崔洐從外麵進來行禮,低聲道:“長孫氏族人已順利出京,一切都已安排妥當,定會護送他們平安抵達黔州。”

崔據點頭。

那些明施寬仁之舉者,暗中卻未必寬仁,長孫氏雖已注定敗落,但若能保有一絲血脈,便可尚存一縷星火。

“父親……”崔洐猶豫片刻,還是擰眉道:“明後如今行事愈發不顧後果,再這般下去恐怕……”

“你終於也能看清此事了。”崔據道:“我早已說過,士族與明後,注定隻能存其一。”

“可她怎麼敢……”崔洐語氣裡有壓抑著的離奇的憤怒:“先是裴氏,再是長孫氏,她這般行事便不怕……”

“你欲殺人,還不允人反擊嗎。”崔據轉過身,打斷了兒子的話:“此事她退不得,我崔氏同樣已退不得,存亡勝負,且儘人事,聽天命。

令人召集族人,前去知事堂議事。”

崔洐應下。

崔據出了祠堂,一名心腹老仆跟隨左右。

“並州近日可有傳信回來?”崔據邊走便問。

“回家主,近日不曾有信傳回。”

崔據眉心蹙起,有一絲憂色。

並州?

崔洐不禁問:“父親,何人身在並州?”

並州是那逆子轄地。

崔據:“令安此前奉密旨出京去往並州,走時匆忙,十日前方傳信回府說明內情。”

崔洐一怔。

所以,彼時他眼中的那逆子率兵不告而彆,是因提早奉了密旨出京?

崔洐皺眉,忽然覺得自己當初大怒之下病得有點冤。

不免又問:“既有來信,那父親為何不曾告知兒子?”

崔據看他一眼:“你若在意他的事,這封信他便會令人送到你手上了。”

“……”崔洐臉色變了變,片刻才又問:“為何突然去並州?不是說去北境練兵重修邊防?”

崔據麵色幾分凝重:“並州恐有變。”

且隻怕並非是那位長史之變。

令安此時不知是何處境,是否平安……

崔據放心不下,遂令人密往並州查探消息。

……

此一日,常歲寧一行人的馬車已抵宣州。

在途中,她察覺到蹊蹺之處,也曾讓人快馬加鞭去往並州,給崔璟送一封信,隻是不知此時是否已送到他手中?

常歲寧思索間,馬車已過宣州城門,阿點忍不住掀開車簾,好奇地往外看去。

後麵一輛馬車裡的常歲安卻半點興致都無,這幾日隨著離宣州越來越近,他也肉眼可見地越來越緊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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