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馬上就要見到那位傳聞中的宣安大長公主,及她的女兒了……
雖說搖金已與他做過保證,不會將他獻給大長公主府上女郎,但他午夜夢回間,時常會記起搖金最初那句“常大將軍府上的郎君生得俊美不凡而又孔武有力,正是女郎會喜歡的那種郎君”——
因此常歲安始終無法真正放下戒心。
“郎君且看,這宣州雖不比京師繁華,卻也富庶熱鬨,風土人情也彆有一番風味。”劍童將車簾打起,有心消解自家郎君的緊張。
常歲安聞言便也抬眼去看,這一瞧恰看到一名中年男子抱著頭驚慌失措地跑過車邊,緊跟著,一名舉著雞毛撣子的婦人追了上來。
常歲安臉頰一抖。
這就是宣州的風土人情嗎?
“……”劍童連忙將車簾放下,再看郎君愈發緊張的神情,不由在心中暗道一聲“罪過”。
常歲安這廂滿心緊張,隻盼著馬車能慢一些,而宣安大長公主府中,此刻卻有人滿心焦急期待。
“人呢?怎還未到?”一名十八九歲的女郎在廳中踱步,不時就往廳外看去,片刻都安靜不下來。
坐在主位上的婦人衣飾華貴,氣質雍容,五官舒展大氣,此刻懷中抱著隻獅貓,無奈歎氣:“李潼,你給我坐下,瞎轉什麼呢。”
這正是這座府邸的主人,傳聞中那位宣安大長公主了。
被她喚作李潼的女郎仍伸頭往外瞧:“母親,您瞧這都快午時了,還未見著人,該不會半路又不來了吧?”
宣安大長公主從容道:“既入了宣州城,煮熟的鴨子……”
一旁侍立的仆婦目不斜視地輕咳了一聲。
宣安大長公主輕撫貓頭的動作一頓,微笑改口:“這到了家門外的貴客,還能飛了不成?”
說著,勒令女兒李潼坐回去。
李潼隻得遵從,又不禁好奇母親怎能做到如此鎮定的?
宣安大長公主看起來的確鎮定從容一如往常,隻是若細看,便可瞧見她抱著的那隻貓兒有些異樣。
這異樣在於原本毛茸茸的貓毛此刻已經蓬鬆不起來,而是緊貼著腦袋,隱隱泛著濕潤的油光。
一則是被撫摸得實在久了,二來則是因為宣安大長公主抹著香膏的手心沒少出汗。
貓兒想逃卻逃不掉,喵聲中帶著茫然——沒盆沒水的,這就給它洗上了?
“瞧把她給急得,穿竹,你再使人去瞧瞧。”宣安大長公主看了一眼女兒,遂吩咐身邊仆婦。
最急的究竟是哪個,仆婦心知肚明,配合著應下。
此時,幾輛馬車先後已駛入大長公主府。
“自側門入府,而未使人在正門相迎,是為周全起見,還請常娘子勿怪。”同坐於車內的搖金同常歲寧歉然解釋道。
常歲寧不以為意:“理應如此。”
宣州城中不可能半個朝廷的眼線沒有,她與阿兄既是私下來此,自然不宜大張旗鼓相迎。
宣安大長公主府修建得很是闊氣,車馬自側門而入,一路通行順暢,不多時,在一座月洞門前慢了下來。
已入冬月,那月洞門後不遠處栽種著的幾叢芭蕉早已枯敗,此刻兩名三十歲上下,衣著打扮甚是精致的男子正爭執著。
“……你上月偷拿我那罐桂花油何時還我?”
“虧得你還敢同我討要桂花油?先前你在我的凝脂膏中做了手腳,害我起了滿臉的疹子,叫我足足一個月未敢出現在殿下麵前……這筆賬我還未同你算哩!”
“你休要血口噴人,彆以為我不知道,分明是你自己明知食不得蟹肉,偏要暗下偷食,故意演了這一場苦肉計,為得就是離間我與殿下,無非是想讓殿下厭棄我罷了!成日在殿下跟前裝無辜,你這滿肚子心機,可不比那六月暑夜裡的星子來得還密?!”
“你再胡說,我今日非撕了你這張嘴!”
二人說著就要撕打起來,卻聽車馬聲入耳,便趕忙停下,好奇地看過去。
至此處,車馬已過不得,但能駛至此處,平日裡是主子們才可以有的待遇,而此刻殿下與女郎皆在前廳,來的會是什麼貴客?
意識到不同之處,那兩名男寵便躲在一旁的假山後定睛去看。
先是瞧見了一名肌膚微黑的少年被扶著跨過月洞門,那少年看起來行動有些不便,但並不能掩蓋那一身紮眼的英武之氣,及那張俊朗的好臉。
“……我說怎這段時日未見搖金姑娘,原是給殿下搜羅新人兒去了?!”
“不像吧,瞧著腿腳行動不便呀……”
“萬一是個寧死不從的烈性子硬骨頭,被打斷了腿才帶回來的呢?”
二人說著,都戒備起來。
偏是此時,又見一名“少年”跨進門內,與前頭那位不同,這“少年”身量矮些,相較之下身形也顯單薄,但一張臉生得竟比那位還好,且氣質舒展從容,隻一眼便叫人移不開視線。
二人互看一眼,皆瞪大了眼睛——這是什麼老天爺喂飯吃的樣貌?
不對,什麼老天爺喂飯吃的樣貌,這分明是要砸爛他們飯碗的樣貌!
其中一人氣道:“這我回頭可得找搖金姑娘好好說道說道了!”
將這樣漂亮又年輕的臉帶回來,不是存心擾亂府中秩序麼!
不對,說到年輕……
殿下雖好美色,但隨著年紀漸長,對二十歲以下的男子是下不去手的,這兩個瞧著這般年輕……莫不是給女郎準備的?
說曹操曹操到。
一群女使仆婦呼啦啦地迎過來,快步走在最前頭的正是李潼。
“總算是到了!”
她滿臉的燦爛笑意,行走間風風火火,正如衣裙上繡著的開得極盛的鳳仙花。
“這便是……常家郎君了吧!”李潼一眼便定在了常歲安身上。
這精準無誤的鎖定令常歲安兀自打了個激靈,點頭:“正是……”
搖金含笑在旁引見:“這正是府上女郎。”
“終是等到你了!”李潼一雙眼睛離不開常歲安,迫不及待地道:“快隨我去前廳吧,我母親可是等了許久了!”
說著,邊和仆從圍擁著常歲安往前走,邊嘴巴不停地問:“傷勢好了幾成了?”
“路上辛苦否?”
“該是渴了累了吧?”
聽她關切備至,根本沒機會開口的搖金忍不住輕輕拽了拽自家女郎的衣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