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說旁的,回頭縱然隻是常闊反過來領兵揍他,他都揍不過對方!
更何況他如今的“敵人”還不止是常闊,更是那位聖人……賀危身死的消息一旦傳回京師,聖人必知他不肯交換兵權的意圖,到時必會治罪於他——所以他更加迫切需要有足夠的兵力來自保籌謀!
“將軍莫急,且容屬下們細細道來……”
兩個幕僚已被他走得眼暈,每每見將軍來回走個不停,他們都很遺憾不能給對方身上套個犁耙,否則多少地翻不完?
一名幕僚捋著胡須緩聲道:“屬下隻道,常闊不能死於將軍之手,不能死在這軍營之中……須知身為領兵副帥,戰死沙場,方是為將之道。”
戰死沙場?
李逸看向他。
那幕僚卻又另道:“再有一點,將軍既已決心與聖人對立,那麼徐正業便不再是將軍的敵人……將軍何不與之合作呢?”
李逸腳下一頓。
和徐正業合作?
“屬下記得,之前徐正業曾令人送過一封密信給將軍,將軍可還記得?”
李逸當然記得。
當時他父親淮南王還在世,而他剛在都梁山打了敗仗……
徐正業令駱觀臨給他寫了封密信,從信上可知,對方將都梁山那場敗仗,認為是他刻意相讓,以為他也有推翻女帝之心,所以才試著寫信,邀他共成大業。
他看罷,臉色紅白交加。
白是因為害怕,害怕這封信會給他招來禍端,會被扣上反賊的帽子。
紅是因為……都梁山那場敗仗,並不是他刻意相讓!
他的仗就打得這麼爛,竟已到了令敵人疑心他在相讓的地步嗎?
這徐正業怕不是在故意羞辱他!
他當即便將那封信焚燒了。
他那時根本沒想過要與徐正業合作,他一心為了朝廷為了聖人……可他父王剛死,聖人便翻臉不認人,先削淮南王府兵力,如今又要收他兵權,治罪於他!
“徐正業仍在廣集天下之士,共舉大業,將軍此刻回信,為時未晚。”
“不錯,徐正業能在短時日內如此壯大己勢,所依仗著的不外乎是‘匡扶李氏’的名目,而將軍乃李家血脈,如若有將軍同行,定可再助他們收攏人心。”
“再者,將軍手握重兵,他們必將禮待……如若將軍之後用心經營,收服各處,穩固人心,而當今太子不堪大任……到時區區一個淮南王之位,將軍又何須放在眼中?”
李逸眼神一震,一顆心似乎要從胸膛裡跳出來。
他本還在想,若賀危之死傳回京師,聖人之後向他發難,他要如何才能真正收服軍心,要以怎樣的名目才能真正震懾他們,讓他們甘願為他所用……
現下他似乎有了答桉。
沒錯,他也是李氏子弟!
縱然不是正統嫡脈,可如今那位太子也是過繼來的不是嗎?
他既是李氏子弟,拿李氏江山的兵馬來匡扶李氏大業……又有何不可?此乃真正的天道所歸!
可單憑他自身,終歸不足以與整個朝廷抗衡,但若能借徐正業之力……那便不一樣了!
點兵完畢,帳外已敲起了戰鼓,這鼓點似也敲在李逸心頭,讓他渾身每一處似都在劇烈震顫。
不知站了多久,李逸緩緩坐了下去。
“常闊頑固不化,亦是徐氏大軍眼中釘攔路虎,將軍何不便以常闊項上人頭,聊表與徐正業合作之誠意?”
李逸終於開口:“但常闊若領兵馬十萬,未必會輸給徐正業……”
“將軍說笑,何來兵馬十萬?”一名幕僚拂袖起身,含笑道:“和州此戰至關緊要,將軍身為主帥,當另有良策。”
李逸抬起變幻不定的雙眼,看過去。
……
大軍緊急離營,並非點罷兵,便可全軍即刻出發,通常是輕騎與前鋒在前,部分中軍跟隨,需要負責運輸糧秣軍械輜重的後軍則要慢上一些。
常歲寧三人勉強編入中軍之列,於天色將亮之際,跟隨大軍出了營地。
在點兵場時,她本也想過要將那道易帥的密旨示出,試著於大軍之前和老常一起拿下李逸,但這個想法無疑太過想當然,很快便被她否定了。
賀危已死,沒有對證。急亂之下,她與常闊無法提前商議任何,而李逸大可在她開口之際便讓人將她一箭射殺,再將這道聖旨定成偽造,並將偽造聖旨的罪名順勢推到常闊頭上。
隻怕動不了李逸,反會害死老常。
李逸或也無法儘數掌控全局,但若論勝算,仍是身為主帥的李逸占七,常闊至多隻能占三。
縱老常再得人心,可借這三成兵力大起兵亂,軍中一分而二,與李逸相互廝殺,卻終究不是穩妥良策。
尤其還有至關重要的一點——此刻和州將危,軍情如火,百姓處境危急,她若此時將這道聖旨拿出來掀起內亂,那她便也與李逸無異,著實不分輕重敵我,既蠢且壞。
徐正業若知曉了她這番損己利敵的“義舉”,勢必都要連夜給她磕頭燒香同她道謝。
再者,她要清楚一點,這道聖旨隻有拿出來一次的機會,換而言之,她要有一擊得手的把握。
但常歲寧隨軍出營地不遠,便很快察覺到了不對。
又行三裡路,她已能確定心中猜測——這並非是去往和州的行軍路線!
尋常小兵對此並無太清楚的概念,但一些校尉也發覺了異常之處。
其中一名校尉再三思索後,還是驅馬上前,低聲詢問領軍的那名副將:“……曲副將,我等不是要跟隨常副帥去往和州嗎?莫非是要兵分兩路?”
那副將冷冷地掃他一眼:“行事要事,對敵機密,豈是爾等可以隨意探聽的?”
那校尉微低下頭,道:“是恐底下人胡亂揣測,於軍心不利……”
“你們各自管好自己的人即可!如有人質疑路線,便告訴他們,此乃主帥與常副帥共同商議後的決策,不可泄露!如有人還敢借此擾亂軍心,軍法處置!”
那校尉唯有應“是”,將馬慢了下來,退回到自己管轄的團列中。
中途歇息時,這名校尉心不在焉地坐在一塊巨石上,直到一名小兵來到他麵前,向他遞來一隻水壺。
麵對這獻殷勤之舉,校尉皺眉:“不必,我有水。”
“我想用這隻水壺,同白校尉換些東西。”
校尉抬眼看向那言辭荒謬大膽的小兵。
可能對方的眼神太堅定太真誠,白校尉微眯了眯眼睛,試探著問:“你想換什麼?”
“三匹快馬,和一些乾糧。”
“小兵”說話間,捧著水壺的手又抬高了些。
白校尉下意識地看向那隻水壺,旋即眼神微變。
那捧著水壺的手心裡赫然還托著一物。
片刻,白校尉將水壺接過,低聲道:
“好,我可以給你準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