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疲憊的睡顏在火光映照下,顯得尤為恬靜無害,同白日裡提槍殺敵的將軍判若兩人。
崔璟未攪擾她,正欲令元祥去取一件厚實的披風過來時,隻見姚冉走來,將一張毯子輕輕蓋披在常歲寧身上。
見她睡得這樣沉,連阿點都有些不放心地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確定她未曾發燒,才放下心來,屏著呼吸抿緊嘴巴,不發出一絲聲音,小心翼翼地扶住她的肩膀,讓她躺在自己的腿上睡。
殿下如今成了女孩子,變得更瘦小了,他要好好保護殿下才行呢。
抱著一視同仁的態度,阿點又朝崔璟招手,輕輕拍了拍自己閒著的另一條腿,邀請他也來躺。
崔璟卻未曾躺,而是在火堆旁坐下。
他低聲道:“前輩睡吧,我來守著。”
阿點也已快困得迷糊了,聞言便打著嗬欠,乖乖點頭,靠著身後的大樹睡去了。
崔璟遂靜坐,不時往火堆裡添樹枝,用以給常歲寧和阿點取暖。
……
大軍在此休整了兩日,才將一應戰後事宜料理完畢。
而這兩日間,此處戰報已經傳回了汴州城。
汴州刺史府中,刺史夫人聽得大捷的消息,隻覺不可置信,麵對前來傳話,一臉狂喜之下顯出了幾分癲狂之感的家仆,萬千震驚化為一句:“……你瘋了還是我瘋了?”
“夫人……當真是大捷啊!”
刺史夫人瞠目:“怎麼捷的?”
胡粼的一名姨娘也覺不可思議:“就是啊,郎主何來這般本事!”
言畢不禁掩口,連忙補救:“我是說……一萬人怎麼可能打得贏徐正業那十萬大軍呢?”
這時報信的士兵也走了進來,完整地解釋道:“……此次是寧遠將軍,和肖主帥在汴水提早設下了埋伏!”
“寧遠將軍?”
“肖主帥……”
寧遠將軍和肖主帥,怎會突然出現在汴水,不是說一直在後方追擊,遲遲未能追得上嗎?!
“……怎會如此?”
消息也很快傳回洛陽,李獻帳中的軍師,聞言意外至極,不禁色變。
守在洛陽城外的玄策軍,已開始慶賀汴水大捷的消息,哪怕這功勞不是他們的,但他們對贏下此戰的將士們,也絲毫不吝於驚豔稱讚之辭。
打勝仗是好事,汴州城安然無恙,便是對不被允許出兵相援的他們最大的寬慰。
他們並不在意功勞,或者說,身為玄策軍,何時缺過功勞?
他們固然不缺,但有人缺。
李獻坐在帳中許久,再三確認了消息無誤之後,眼神終於沉了兩分。
他還在等著汴州支撐不住,求他出兵的消息,可誰知等來的卻是徐軍大敗的“捷報”……
肖旻和那位常家女郎,竟然提早在汴水設下了埋伏,隻等著徐正業自投羅網……而如此緊要的計劃,他卻一無所知,從頭到尾都被蒙在鼓裡。
“屬下已確認過了……”軍師返回帳中,低聲道:“徐軍並非是被擊退,而是悉數降了。”
“那徐正業呢?”李獻抬眼看向軍師。
“徐正業已被擊殺。”軍師垂眼道:“據聞,正是那位寧遠將軍親手斬殺,此事已經傳開了。”
李獻微微眯起眸子,發出一聲喜怒難辨的笑。
“好一個寧遠將軍,真乃英雄出少年……”他低聲道:“被百官視作滿紙狂妄大話的那篇檄文……竟然成真了。”
這樣狂妄到不切實際的大話都可以成真,這下,她怕是要被百姓視作真正的將星了。
如此一舉肅清徐賊的奇功,朝堂之上也斷沒人敢笑話她,也沒人有資格妄議她的過錯了。
而他,卻注定要成為一個笑話了。
徐正業不是被短暫擊退,而是被一舉徹底滅除……
所以,他甚至連追擊的機會都沒有,他從始至終在洛陽按兵不動之舉,便成為了一個徹頭徹尾的笑話。
李獻坐在那裡,麵上看不出太多情緒。
帳外那些談論慶賀聲,落在他耳中格外刺耳,仿佛是在嘲諷他此行一無所得。
軍師適時道:“……將軍奉旨守洛陽,而今洛陽無恙,將軍此行便算圓滿……之後將軍若能順利執掌玄策軍,立功之機尚在日後,實不必在意此一時得失。”
李獻回過神,笑了笑:“軍師所言在理。”
他是不必在意眼前一時之功的。
他隻是……不明白為何好運氣全是那些人的,而他始終難有一展抱負,被世人看到的機會。
他等了太多年了,終於等到這個機會,計劃卻再次落空,便難免生出被世事捉弄之感。
但軍師說得對,隻要他能執掌玄策軍,成為新任玄策軍上將軍,便不愁沒有大展身手的機會。
崔璟出事的消息已經暗中在京師傳開,不久後,聖人必會下旨令人接任玄策軍上將軍之位,而他是聖人唯一信得過的人選。
思及此,李獻平複了心緒。
他含笑道:“令人備酒,我與將士們同賀汴水大捷。”
軍師笑著應下。
李獻身邊的藍衣女子跪坐研磨,李獻親筆寫了封賀捷書,準備令人送去給肖旻及常歲寧。
然而信剛裝進信封,便聽聞虞副將歸營,在外求見。
李獻眼神微動,笑意不減:“速速請進來。”
虞副將此前率一千輕騎,以巡邏之名離營多日。
但李獻此刻並不打算怪罪,隻待聽對方稍作解釋一二即可——作為未來的玄策軍統領,他此時何妨大度一些?
很快,入得帳中行禮的虞副將,的確給出了解釋。
但這個解釋,全然不在李獻的預料之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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