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容可以遮掩,但聲音瞞不過常去聽學的學子。
圍在祭台前方的十多位文人皆震驚難當。
他們從未想過,草堂先生的笠帽之下,藏著的竟是鄭氏子弟的身份。
“鄭家大老爺便是草堂先生!”
這道聲音很快傳遍人群,引得越來越多的讀書人前來。
一並前來的,還有李獻帶來的兵馬。
那些心急如焚的鄭家族人聽聞李獻至此,皆大驚失色:“怎會如此之快……”
家主分明安排了人手在李獻進城的路上伏擊!那些人呢?!
眼看百姓們被強行避讓至兩側,那些兵馬正快速往此處靠近,鄭家族人一時麵如死灰。
家主已死,屠刀已至……
有族人踉蹌後退間,自袖中摸出了一物,眼神逐漸變得決然。
片刻,忽有刺耳的鳴鏑聲在眾人頭頂上方響起,接連三聲,尖銳響亮。
此祭台所在,是通往鄭家必經之處。
此處人流擁擠,城中氣氛異樣,李獻在靠近此處之前,已經得知了鄭濟被殺之事。
此刻,臨近祭台,他的馬慢了下來。
他仰首看了一眼頭頂陰沉的天空,最後一聲鳴鏑之音散去。
“此刻報信,不覺得太晚了嗎。”李獻不以為意地笑了一下,看向祭台上方的情形,眼中笑意散去,高聲道:“洛陽元氏已經招認,中原士族勾結徐正業之事,皆是受滎陽鄭氏家主鄭濟指使!”
說著,冷聲吩咐下令:“將鄭氏族人統統拿下!膽敢反抗者,格殺勿論!”
隨著其音落下,他身後的士兵立刻將祭台團團圍起。
同一刻,聽得那三聲鳴鏑之音,鄭氏宅中知情的族人們神情震驚彷徨。
此三聲鳴鏑,代表著事敗……可怎會如此之快,他們分明安排了伏擊的人手,怎會毫無作用?
而下一刻,他們便從慌張奔入廳中的仆從口中得知,家主鄭濟已死,且是死在了鄭潮手中!
“天要亡我鄭氏……!”
年長的族人口中吐出鮮血,被驚慌的眾人扶住。
“鄭氏可以斷絕……卻絕不能便宜了那些無恥惡賊!”
“事已至此,吾等便當奉行家主最後的交待!”
有數名族人快步奔出廳堂。
曆來士族真正的傳家之本,非是錢財與田宅,而是那些曆朝曆代流傳下來的珍貴書籍。
鄭氏作為中原士族之首,更是藏書無數。
這些讓他們代代相傳的書籍藏放之處向來是族中秘事,據緊要珍稀程度,分作數個藏書閣存放,每個藏書閣所在的位置都是秘密,且設有機關,日夜有人把守。
非是鄭氏如此,其他士族也大多如此,是以,這些時日李獻為問出各族藏書所在,審訊逼殺了不知多少士族子弟。
而鄭家開啟藏書閣的鑰匙,向來由曆代家主存放,但在昨夜,鄭濟將鑰匙交給了族人。
“我已殺禍首鄭濟!論長幼嫡傳血脈,如今,我便是鄭氏家主!”被圍起的祭台上方,鄭潮將頭叩在地上:“我願獻出鄭氏全部田宅家產與藏書,我願使滎陽鄭氏自削為庶人,我願以戴罪之身攜族中子弟於四海講學布道,以己身奉還天下,以贖鄭氏罪業!”
言畢,他再次叩首,激起水珠。
而此刻,他口中願獻出的鄭氏藏書,將要被付之一炬。
鄭氏三座藏書閣內,皆被淋上了鬆油。
“……也罷,也罷!”
“今日,我便與我鄭氏族學一同長存於此!”
一名鄭氏族人神情悲切癲狂含淚,將要取過仆從手中的火把時,忽被一支利箭從後方射穿了膝蓋,往前跪撲在地。
整肅的腳步聲很快踏入藏書閣內,仆從受驚之下,手中火把跌落。
一道人影快速飛身上前,將那火把接住,鬆一口氣:“還好……”
元祥將火把交給身側之人,讓其拿出去滅掉。
那膝蓋中箭的族人拖著傷腿,費力地支起身,看向走進來的那道挺括身影,眼神震動:“是你……”
“崔令安!”
他怒聲詰問:“你要作何!”
對方已經對他動手,他自然不會幻想此人是來助他鄭家的!
崔璟未曾理會他,隻下令查看書閣,將所有火燭熄滅移出,令人清理火油,並內外看守起來。
那名族人很快被拖了出去,丟在了石階上。
“是你,家主的計劃被打亂……是你所為!”
“此處乃是你外家!與你同根!”
“崔璟,你助紂為虐,是為士族之恥……你不得好死!”
“……”
聽著那族人的唾罵聲,崔璟未曾回頭。
很快,他見得鄭家族人倉皇逃竄,有婦人抱著孩童疾奔,發髻散開,釵環掉落。
也有族人衝到他麵前破口大罵。
一名從旁側衝出來的少年人舉著劍朝崔璟奔去。
崔璟未使人傷他,抬手握住那劍刃,手中用力,生生將那劍身折斷。
那少年人被此力彈開,踉蹌後退,握著手中斷劍,咬牙切齒:“崔令安,你必遭天譴!”
青年深邃疏冷的眉眼平靜如淵:“我一人遭天譴,爾等可活,有何不可。”
看著那青年未曾停留,就此離去,少年握著斷劍,神情茫然地站在原處,最終無力跪地,痛苦地嘶喊出聲。
祭台處,李獻要將鄭潮拿下時,卻遭到了阻攔。
看著突然出現在祭台上方的少女,李獻眼神微動:“寧遠將軍,怎會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