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江南傳回京師的,並不隻是收複三州的好消息。
前後相隔不過數日,另有一則急報自潤州傳回——東海沿岸有漁民遇害,經常大將軍帶人查實,已斷定是倭寇所為。
此報令朝堂之上百官震怒。
這十餘年來,倭寇少有作亂,而今這般關頭,突然出現倭寇殺害漁民之事,絕不會是偶然,多半如那急報之上所言,這必是倭軍的探路之舉!
探子之後,必然便是野心勃勃的倭軍!
“……倭人向來無恥之尤,竟欲趁此時機犯我大盛!”
“想當年先太子殿下率軍擊退倭寇,曾於東海之上打得他們上貢求饒!而今這些倭賊竟是好了傷疤忘了疼,還敢不自量力妄圖生出覬覦之心!”
“……”
聽著那些官員口中或鄙夷不屑,或怒不可遏之言,魏叔易微微攏起了眉心。
更多的官員和魏叔易一樣,一時皆沉默著,表情並不樂觀。
曾經的榮光早已做不得數,如今擺在眼前的事實就是江南東海一帶疲憊虛弱,正值戰後混亂交替之際,而那些休養生息了十餘年的倭軍卻必然有備而來。
很快有大臣出列,陳明事實利害。
“……陛下,倭軍向來狡詐陰毒,此事決不可大意待之!”
“請聖人著令潤州、揚州及楚州早做應對,令淮南道共抵倭賊!”
“抵禦倭賊不能隻靠一張嘴!”有武官擰眉道:“潤州揚州等地,從官員到百姓,上上下下無不遭徐正業血洗,內亂不過初定,大半官位都是空懸的,軍務更是一塌糊塗,何談抵禦倭賊?”
倭賊不正是看準了這空虛之機,才敢此時來犯的嗎?
那武官道:“單靠他們是行不通的,還需朝廷儘快主持大局!”
“陛下,以臣之見,當務之急,應先行擇選出一位可用的抗倭主帥,並儘快整肅東海防禦!”
聖冊帝看向那些先後開口的武官:“如此,諸位愛卿可有人選?”
這些時日,因戰事頻發,各處提拔上來了不少大大小小的武將。
但水上抗倭不同於其它戰事,不是誰都能夠勝任的。
聽著那些被推薦的人選,聖冊帝遲遲未有表態。
魏叔易試著開口:“論起抗倭經驗,曾隨先太子殿下擊退倭寇的常大將軍當是此次擔任主帥的不二人選,何必舍近求遠呢?”
起先開口的那名武官與常闊是有些熟識的,此刻歎氣道:“魏侍郎有所不知,常大將軍腿上舊疾最懼濕冷,怕是支撐不了長時間在海上作戰。”
凡是打過海戰的都知曉,船隻一旦上了海,人就得一直在海上飄著,且倭寇狡詐至極,短時日內想要徹底清退他們是不可能的。
有文官皺眉:“倭賊當前,事關國土安危,個人傷病得失豈能是值得一提的阻礙?”
那名武官冷笑一聲:“那若常大將軍戰至一半出了閃失,致使軍心渙散,朱大人又是否擔得起這後果?”
雙方你一句我一句,眼看便要掐起來時,忽有內侍入殿來報,道是此番奉旨前往江南的欽差監軍已經折返,如今在殿外求見。
聖冊帝將人宣了進來。
那名監軍太監入得殿內行禮。
曆來,監軍太監負責監察戰事進度,戰事畢,則監軍歸。
而這名監軍太監,此時帶回了有關倭寇的最新急報——潤州之外,東海之上,已經探查到了倭寇大軍的蹤跡,且來勢洶洶,已過耽羅。
百官聞言色變……果然!
有官員驚道:“竟已過耽羅……那耽羅因何不報?”
耽羅島曆來是大盛屬國。
“莫說小小耽羅了……”馬行舟語氣沉冷地道:“倭國如此來勢,必做不到悄無聲息,東羅與倭國之間不過隻一道海峽相隔,不是也一樣一言未發嗎?”
新羅為大盛友邦,雙方向來保持著友好往來,此前在國子監內受教的昔致遠,便是新羅人。
“新羅竟也知而不報!”
“果然……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一片討伐聲之下,有著令人心驚的暗湧,倭國進犯,新羅不報……這意味著大盛對整片東海與黃海水域,都已經失去了控製。
有官員提議要問罪新羅,不可失了大國威嚴。
諸聲交雜之下,聖冊帝卻是看向那名奏報的監軍,問道:“既已探查到倭軍動向,常大將軍可有提議亦或良策?”
“常大將軍未有多言,隻讓奴據實稟報聖上。”那監軍話至此處,略一猶豫,才道:“但,寧遠將軍有話欲征得聖人同意……”
魏叔易聞言看向那說話的監軍。
平日凡是被拎來上朝,總要嗆人幾句,今日卻始終未發一言的褚太傅,聞言適才凝神一二。
得了聖冊帝準允,那名監軍太監才往下說道:“寧遠將軍道,倭患當前,她願與常大將軍留守江都之地,率軍擊退倭賊,以衛大盛國土海域!”
褚太傅眉毛一抖,噢,果然不回來了。
百官聞得這主動請纓之言,一時心思各異。
這位寧遠將軍剛立下了大功,按說本該和其父常闊一同回京領賞,抗倭之事,常闊也可以舊疾為由推拒掉……
雖然誰都不說,但在場誰都清楚,打倭寇耗時耗力,海上又總要更加凶險,且又是當下這般時局,縱然是從戰事角度出發,也實在不是什麼好差事。
這個寧遠將軍當真是年輕氣盛,遇到什麼戰事,她都想湊上前去打一打,結合其一直以來的作風來看,此刻這主動請纓之舉,便頗給人以“啊,這裡有反賊,我打一下看看。咿,這裡有倭賊啊,沒打過,也打來試試好了”的初生牛犢四處蹦躂之感。
這份好勝心讓人很難評價,但此人的能力,從汴水一戰來看,雖必然有誇大之處,卻多少也應是有一些本領在的……
鑒於這份苦差目前也無更好人選,便有大臣試著道:“陛下,此提議未嘗不可……寧遠將軍雖年少缺乏經驗,但有常大將軍在旁,恰可彌補其短缺。”
有幾人出聲附和。
聖冊帝不置可否,依舊問那監軍太監:“除此之外,寧遠將軍可是還說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