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李潼快步走了過來,笑著道:“……原先肖主帥他們都來了,留著用罷了午食,又呆了小半日,久等不到常妹妹忙完正事,便隻能先回去了。”
“是我趕走的!”常闊道:“說是來賀新居的……足足百十多個人,晌午一頓飯,單是一道湯,已跟燉豬食似得,愣是煮了十多鍋!再叫他們呆下去,糧庫都要叫他們拱乾淨了!且一窩子人唧唧咋咋,專門跟知了較勁似得!”
“想著你在前頭呆了一整日,耳朵哪兒還能遭得了這份罪?便索性全攆走了,隻留了些咱們自己人!”
聽著常闊此言,六虎難掩激動地捅了捅身側的五虎:“大哥,你聽著沒……”
侯爺說他們是自己人呢!
五虎端著半盆剛打上來的水,被他這麼一捅,水都濺了出來,口中罵道:“沒出息的玩意兒……實話而已,咋乎個啥!”
他們可是崔大都督親自托付到將軍手上的,又是將軍手下除了薺菜大姐她們之外的頭一支親兵!
當然是自己人!
五虎嘴上說著,抓著木盆邊沿的手指卻用力到泛白,就差將木盆捏碎了。
胸脯也挺得更高了,口中喊道:“將軍,屬下給您打了水!您淨手,咱們好吃飯!”
這一嗓子嘹亮亢奮,六虎的耳朵都被震得生疼,揉著耳朵齜牙咧嘴地瞅著自家大哥。
常歲寧淨手後,換下了官袍出來時,庭院中已擺好了十多張小幾與鋪墊,一隻小幾在最上首,其餘的在下首兩側,上麵都已擺上了飯菜。
常歲寧新官上任,卻之不恭,在上首的位置上盤腿坐下。
眾人舉杯,常歲寧飲茶,一頓晚飯吃的甚是熱鬨。
飯後,各人回了已經定好的住處,喝了不少酒、甚是興奮的李潼本想和常歲寧說說話,但想著常歲寧累了一整日,便沒有再攪擾。
常闊和閨女殿下單獨說了會兒話,父女二人站在院中一株桂花樹下,笑聲不斷。
末了,常闊才道:“元祥今日讓人送了信回來……明日我先過去看看!”
抗擊倭寇非一日之事,常歲寧此前第一時間便讓元祥等人前去實施整肅海防,一邊留意打探倭軍行蹤,一邊訓練水師,緊急籌備迎戰事宜,元祥每日都會送信回來說明進展,及遇到的問題。
常歲寧此刻稍一思量,便點了頭:“那阿爹先過去盯著,我會儘快料理好刺史府事務,待肖主帥分留出那八萬大軍,我便立即率軍趕過去。”
聖旨明言撥給她八萬大軍抗倭,也隻是昨日之事而已,各處都在緊急調備。
此次倭寇來勢洶洶,八萬是不夠的,且這八萬當中並無多少人擅長水戰,但好在還可以整合沿海各州經徐賊之亂後殘留的水師,可用的水師數目如今也正在加緊清點當中。
饒是如此,接下來的抗倭之戰也絕算不上樂觀,那些倭軍個個都是精通水戰的狡詐之輩,在海上如履平地,大盛自開朝以來,便常受倭寇侵擾,沿海州府為此甚是頭痛,曾向朝廷上言,稱這些倭寇“來去如風,無從剿之”。
誰都知道這一戰很難打。
但在常歲寧看來,若是好打,便也輪不到她借此來換取江都刺史之位了。
此刻,常闊壓低聲音,氣勢卻半點不弱地道:“……想殿下十多年前便能打得他們跪地求饒,而今也保管叫他們有來無回!”
“有來無回不敢說,咱們如今不過一群蝦兵蟹將爾。”常歲寧微揚下頜,篤定道:“但不叫這些水鱉們爬上岸來,還是不難的。”
常闊痛快地哈哈大笑起來:“那是,殿下手中曆來有治鱉之秘技!”
說笑罷,常歲寧將一些本該回複交待元祥的事宜,順帶著說給了常闊聽,倒省得再寫信了。
末了,常闊道:“對了,還有一事……”
常歲寧看著他,示意他說。
“說來,那兩口箱子也抬過來了……咱不打開看看麼?”常闊“嘿”地笑了一聲:“禦賜之物,阿爹這也是好奇嘛。”
常歲寧恍然,那兩口箱子啊。
昨日接旨罷,她想當場打開來著,但被薺菜她們拉去沐浴更衣了,忙來忙去便將此事拋之腦後了。
見她神情,常闊心中有了數,他原以為殿下是不願打開,因心結而同那位聖人置氣呢……現下看來是他多慮了,殿下待那位,似乎並無什麼情緒牽動,隻是拿對方當聖人而已。
但母女二人走到這一步,殿下這一路而來的心境……
常闊仍是在心底歎了口氣。
卻見常歲寧轉了身,在前道:“走吧,去瞧瞧裡頭是什麼。”
常闊笑著跟上去。
側間中,那兩口大箱子和一堆還未來得及規整的東西擺在一起。
未讓第三人跟上來,常闊親自將箱子打開來,打開第一口箱子時,見得其內之物,不由一愣,再開第二箱,也是同樣的東西。
每口箱子內封存著四隻酒壇,統共八壇。
常闊站起身來,拿手指過去:“殿下,這是……”
常歲寧:“是風知釀。”
箱子剛打開時,她一聞便知了。
常闊了然地“哦”了一聲,所以……這位聖人,如今竟是在投殿下所好嗎?
然而殿下如今卻已不飲酒了。
常闊在心底歎息……這份心情,來得夠遲的。
有些事他無法插手評論,隻能問:“那這酒……再封起來?”
“封兩壇即可。”常歲寧道:“其餘六壇,過幾日我帶去營中,送肖將軍等眾將士歸京時用。”
常闊應下來,不免又問:“那兩壇是……”
“留給無絕。”常歲寧道:“他饞這口風知釀很久了。”
說著,她抬腳往外走去:“說來忙了一日,還沒顧上給他寫信呢。”
常闊聽得眼睛亮起來——無絕也要來了?那敢情好哇,他也饞那禿子熬的羊湯很久了!
一家老小團聚,指日可待啊!
常歲寧立時去了書房給無絕寫信,交給阿澈,讓他明日一早便送出去。
想了想,又鋪紙提筆,另起了一封信。
她在信紙之上,工工整整地寫了個大字——哈】!
寫罷觀摩一番,又恐太過討人嫌,想了想,又伏案認認真真地在空白處畫了個哐哐磕頭道謝的小人兒。
畫罷之後,常歲寧丟筆,將信紙拎起一看,如此才總算滿意點頭。
……
次日晨早,刺史府的大門一經打開,便先後有人尋上門來。
阿澈正要帶人張貼廣募人才的告示,見得來人,頗為意外:“小端,小午?你們怎麼來了!”
說著,又看向二人身後的一隊車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