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4 克主、旺主(1 / 2)

長安好 非10 8223 字 8個月前

天色不過初放亮,駱觀臨便被家中人從床上扯了起來,為去見常刺史而更衣梳妝打扮。

一則,駱家人覺得,常刺史今年到底不過十七歲,這般年紀的小姑娘哪兒有不愛美之一字的?

對此,被按在銅鏡前的駱觀臨不禁頭疼道:“……她本也不是什麼尋常的小姑娘,喜好豈會與尋常人相通?縱有相通之處,又豈會通到我身上來?”

他都這把年紀了,再美能美到哪兒去!

駱妻柳氏看著鏡中丈夫那張“半老徐娘”的臉,輕點頭:“這話倒也不假……”

按說,這般年紀的小姑娘,眼中之美,必然是少年兒郎……

柳氏想著,微轉頭,看向一旁十五歲的兒子。

駱溪也下意識地看向長相秀氣乾淨的弟弟。

駱觀臨從鏡中窺得母女二人神情,眉心一陣狂跳:“……胡鬨!”

他嚴令喝止道:“我兒才不做以色侍人之事!”

“……”原本還沒太懂母親和阿姊為何齊齊看向自己的駱澤,聞得此言,白淨的麵孔霎時間便紅透了。

“誰說要以色侍人了……”柳氏回過神來,才輕聲說道:“妾身為郎主仔細梳妝,更多是為了替郎主遮掩原本形容……”

誰叫她的丈夫是“自焚而亡的反賊”呢。

已經“亡故”的人,大白天出門,當然不好以真麵目示人。

駱觀臨自然也知曉此一點,隻能耐著性子讓妻女拾掇自己。

但隨著時間的推移,看著鏡中的自己,駱先生漸有些坐不住了。

將他留了近二十年的短須刮得一根不剩,姑且罷了,又將他的粗眉改為細眉也不說了,可……這粉敷得當真不會太過假白嗎?

且他肌膚乾燥,離近了瞧,甚至還卡粉了!

“好在父親生得並無太過顯眼之處……如此一來,應當差不多了吧?”洛溪遲疑著提議:“不然,再給父親臉上點顆痣,拿來更好地混淆視線?”

“點什麼痣?休要胡來。”駱母走進來,見著“花枝招展”的兒子,語氣不讚成地道:“不妥不妥,此地無銀三百兩……快快洗掉!”

駱觀臨緊皺的眉心微鬆——總算有人為他發聲了!

為此,他可以稍加考慮原諒母親昨晚對他的欺騙,至於他是如何識破母親騙局的,說來多虧了那匹愛看熱鬨的馬——此馬不單愛看熱鬨,還很嘴饞,竟將母親灑落在地的“砒霜”舔得乾乾淨淨……

他彼時嚇了一跳,能在刺史府中自由行走的馬,大約有些來頭,若死在他這裡,實在不是一樁美事。

就在他遲疑著問“是否要請獸醫”時,卻見那匹馬猶未解饞,竟衝著身上沾著“砒霜”的母親甩頭噴氣乞食,而母親經過短暫的尷尬後,隻是與他赧然一笑——

於是他沉默了。

心照不宣間,無人進一步去戳破什麼,畢竟大家都很累了。

此刻,得了解救的駱觀臨起身將臉上的脂粉洗去,擦臉之際,隻聽母親正教導妻女:“痣可不是亂畫的,麵相乃是一個人的風水……”

聽到此處,駱觀臨還未覺得哪裡不適,直到緊接著聽母親道:“畫錯了位置,克親還是小事,萬一有克主之嫌,那不是恩將仇報嗎?”

駱觀臨:“……”

“胡子也刮了,戴上這個便是了。”駱母將備好的東西遞給兒子,那是半張銀製的麵具,可擋去上半臉,隻露出一雙眼睛來。

駱觀臨看著被塞到手中的東西,隻聽母親已在統一說法:“對外便道是樣貌天生殘缺,醜陋鋒利,故不敢以全部麵容示人。”

柳氏幾人點了頭。

而後,在一雙雙期待目光的注視下,駱觀臨默默將那半張名為遮醜的麵具戴上。

如其女方才所言,她阿爹生著一張並不招眼的臉,沒有太令人記憶深刻的特征,十年如一日的招牌胡須刮去後,又拿麵具遮去了上半張臉,用駱母此刻的話來說,那便是——

“這模樣到了九泉之下,縱是你阿爹見了,一時都瞧不出來你是哪個。”

除非是極熟悉的人近身交談,才有辨認出來的可能。

駱母四人則未有過多掩飾,隻做不起眼打扮——他們從未來過江都,至於京師,也隻柳氏帶著一雙兒女曾短暫地呆過兩年,幸而柳氏並不喜與人交際,那時姐弟二人也皆未滿十歲,此時樣貌長開,早已大變了。

至於柳氏為何隻呆了兩年,實是她家夫君那張嘴太愛得罪人,起初還隻是罵同僚,罵朝政,待有一日柳氏察覺到了這個男人竟有了罵女帝的病征之後,遂以侍疾婆母的名目,連夜收拾包袱,帶著一雙兒女回族中避風頭去了。

這一避便是七八年。

聽聞夫君造反的那一日,柳氏腦子裡比“完了”二字更先浮現的是“果然”——他果然整了個大活兒出來!

因而,於柳氏而言,如今一家人還能齊齊整整地走在一起,實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我兒如今太瘦了……”去見常歲寧的路上,駱母交待兒子:“往後要多吃些才行。”

從相見至今,駱觀臨終於感受到了一絲來自母親的關懷,想到自己犯下的過錯,不禁慚愧應道:“是,多謝母親。”

“哪日能胖若兩人了,說不得便可摘下這麵具了。”駱母低聲道:“且胖些好,瞧著喜慶,胖些才旺主!”

“……”駱觀臨聽得心中不適:“母親因何張口克主,閉口旺主?”

好似他成了個任人指點的物件!

“這有什麼?”駱母瞪他一眼:“平日裡瞧見了哪個娘子顴骨高矮,你們且還將克夫旺夫掛在嘴邊呢,就興男人講究這些,還不許人常刺史講究講究了?”

駱觀臨麵色憋悶,有心想問一句“母親如今是怎麼了,分明從前也不會這般與兒子嗆聲”,但因尚且還有些自知之明,便沒有問出來自取其辱。

他這個反造的,把家庭地位徹底造沒了。

如今他罪孽深重,毫無威信,失去了昔日族中地位與官身威望護體,往後被母親指著鼻子罵,大約會成為家常便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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