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4 克主、旺主(2 / 2)

長安好 非10 8223 字 8個月前

然而他堂堂大丈夫,豈能如三歲無知稚童般,動輒被母親指點斥罵?他必須要找回一家之主的威信!

在此之前,他本人也未想到,徹底激發他重新發奮圖強的動力,竟在此處。

存此心態,在踏入常歲寧的住處之際,駱觀臨甚至調整了一下麵部表情,以讓自己看起來不那麼討人嫌——這三年,他且當騎驢找馬好了!

亦或是……他沒準兒能說服常歲寧,與他一同共覓明主呢?

青花將駱家五口剛帶到院中,恰遇得薺菜迎麵走來,笑著道:“我家大人在後院練槍呢,還請諸位稍等片刻!”

不是立刻去通傳,而是讓他等著?

——駱觀臨下意識地心生不滿,卻又隻能壓下,在內心勸說自己:人在屋簷下,三年就三年。

薺菜請他們去堂中小坐,駱觀臨剛要抬腳,一側的駱母上前一步,穩穩地踩在了兒子鞋上,邊向薺菜擺手,道:“這可使不得,哪兒恩人辛苦練武,我們卻安坐堂中的道理?我們就在此處等候常刺史便是了!”

被母親死死踩著腳的駱觀臨驚詫於母親的諂媚。

好在他們也並未在廊下等上多久,不多時,便見長廊的一端有人影出現,並著少女的說話聲——

青花與有榮焉地向駱母道:“您瞧,那便是我們將軍了。”

駱家人一時皆下意識地看去。

走來的一行人中,有少年抱著一杆長槍,兩名侍女跟隨,為首正說著話的是兩位年輕的女郎,二人身量都頗高,一人穿著鳳仙色襦裙,梳著雙高髻;另一人穿著雪青色束袖細綢袍,烏發拿白玉簪束作馬尾,身形若青竹,邊走邊拿棉巾擦著臉頰上的汗珠。

幾乎隻一眼,駱家人便能分辨哪個是常刺史了。

看著那道越來越近的身影,那身影的主人抬起一雙眼看過來時,駱澤一時怔怔,原來……竟是這種“雌雄莫辨”。

一切女兒家的美好特征分明都未曾被刻意模糊,隻因其周身氣勢像極了一位意氣風發的少年郎。

二者矛盾卻又極好地雜糅一處,成為了獨一無二的氣質。

總之,和他想象中的……很不一樣。

“……那些鹽商們,個個富得流油,他們嘴上說是全部家底,實則九牛一毛……常妹妹可不要對他們心軟!”李潼話音落,跟著常歲寧看去,才瞧見有人等在前頭。

駱觀臨隱隱聽得“鹽”、“心軟”等字眼,正思索間,被自家母親從背後推了一下,唯有走上前去。

常歲寧看著他臉上的麵具,不禁一笑:“險些未能認出先生來。”

駱觀臨強忍著不自在,抬手向她一禮,選了個他正關心而又不那麼尷尬的話題切入:“……常刺史在著手江都鹽政?如今私鹽販賣之事非比尋常,萬不可心軟待之!”

常歲寧點頭“嗯”了一聲,邊走邊隨口道:“先生放心,昨日剛砍了百十來個私鹽販的腦袋,一些送去鹽場,一些送去各渡口,還有一些懸掛在了菜市街口,以儆效尤。”

“……”本擔心她“婦人之仁”的駱觀臨,此刻有一瞬間,反倒有些質疑麵前的少女會不會太殘暴了些,但也隻是一瞬間。

“我當然不會對他們心軟,如今各地說是農者起義,但為首者十中之八九皆是私鹽販子出身,累得富庶身家,再以低價私鹽出售給百姓,積聚民眾造反——”常歲寧道:“嘴上喊著消除天下不均,卻一路行燒殺搶掠之舉,不知多少無辜百姓慘死在他們的刀槍之下。”

大盛對待私鹽販的處置向來極重,走私鹽量超過一石,即可就地處死,更何況她令人攔截下的私鹽數目驚人。

如今各處都在效仿響應起義,趁亂販賣私鹽幾乎是公認的最快的積蓄勢力的手段,以至鋌而走險者一時劇增——

時逢亂世,他們販賣的又哪裡隻是鹽,分明是活生生的禍患之源。

而江都臨近黃海,賦稅收入大半皆來自鹽業。想要重新盤活江都,將鹽政抓在手中,便是頂緊要之事。

“亂時必用重典,稍有縱容,於禍源便如以薪投火。江都百廢待興,決不可再生半點亂狀,我須讓所有人知曉,這些私鹽販子也好,旁人也罷,凡敢覬覦江都者,下場皆如此。”常歲寧將手中擦汗的棉巾遞給喜兒,邊說道。

她也要讓所有人都知道,江都的一切資源分配權,如今皆在她常歲寧手中,誰想來搶,便來試試好了。

片刻,駱觀臨才應聲道:“現下是當如此。”

看著那說話間已走到麵前的少女,耳邊回響著那些殺伐手段果決的話,駱澤竟已不敢直視,駱溪也屏住呼吸,駱母麵上笑意未減,眼底卻又多了幾分真切的敬重。

看著向自己行禮的駱家人,常歲寧和煦一笑:“想來諸位便是先生的家眷了,隨我去堂中說話吧。”

駱家眾人恭謹地應“是”,跟在她身後邁入堂中。

“與家人重聚,先生昨夜睡得可好?”跨過門檻之際,常歲寧明知故問道。

一夜未得安眠的駱觀臨不置可否:“……勞常刺史掛心了。”

駱母有些不滿兒子的態度,悄悄擰了一把他的後腰,疼得駱觀臨輕“嘶”了口氣。

常歲寧於心內欣慰喟歎——果然還得是血脈壓製啊。

她這邊剛坐下,駱母便帶著兒媳和一雙孫兒跪了下去,叩首道謝:“多謝常刺史救命大恩!”

駱觀臨也垂眸抬手,深深施禮。

無論如何,對方救了他家中人都是事實,母親昨晚還說了,對方甚至妥善安置了他所有的族人——且母親還補了一句,此妥善不是他那一種自以為的妥善,是真正可靠的妥善。

常歲寧令人將駱家人扶起,讓他們坐下喝茶說話。

駱母再三笑著推拒,隻願站著。

喝茶哪裡都能喝,她回去便是拿茶壺、拿水桶來灌都使得,怎就缺人家這一盞?這一盞茶若喝下去,便將自知之明給喝沒了。

她這孽障兒子腦子進水未乾,她這當娘的,若再不擺清自己的身份,真拿長輩貴客自居,一時不當緊,那日後呢?何來長久可言?

她看人準不會錯,這位常刺史雖是個年少女郎,周身氣度卻很不一般,一看便是能成大事的……

兒子昨晚也說了,這是個有“野心”的,如此,她可得將這棵大樹抱緊了才行呐。

當娘的不願坐,孝字當頭,駱觀臨也不好坐了,隻有站著說話,他心中裝著鹽政之事,頭一日“上任”,此刻便乾脆接著往下道:“……如今私鹽之所以在江都及各處盛行,除了私鹽販子趁亂猖獗之外,另還有一個原因,不知常刺史有無想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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