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三貓受到鼓舞,露出矜持的笑容:“若女郎喜歡這並蒂蓮,回頭小人便試試看能不能栽得出來……”
常歲寧讚許地點頭,不管能不能成,這份鑽研的精神,便是她最看重的。
她心情很好地伸出手指輕輕戳了戳花瓣,含笑吩咐阿澈:“明日便放出請柬去,我江都刺史府中開出了百年不遇的並蒂蓮,邀顧、虞等各家家主,哦,還有蔣東家他們,都前來賞看。”
並蒂蓮百年少見,故被視作祥瑞。
這祥瑞既長了腳,來到了她麵前,那她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祥瑞代表著上天的眷顧,倘若用得好,是很能夠鼓舞人心的。如今的江都,正缺這株並蒂蓮。
常歲寧讓阿澈收下去妥善看管,又誇讚了沈三貓一番。
沈三貓趁著被誇讚的機會,提到了自己帶來的那個孩子,有些尷尬地笑著道:“……這個孩子,女郎曾也是見過的。”
常歲寧便讓人進來瞧瞧,瞧了兩眼,恍然點頭:“是你啊。”
那額頭之上疤痕留下的沉暗之色還未完全消去的男孩,聞言忙跪了下去:“女郎……當初是小人錯了!小人已經知錯了!日後定然改過自新!好好做事!”
沈三貓忙將男孩的情況說明。
這個孩子便是當初在京師大街上與他合夥做戲,騙人錢財的那個孩子。
騙錢是真,但這孩子的阿娘生了重病也是真,隻是他阿娘還是沒能熬過去年冬日,最終撒手去了。男孩再無親人,尋到沈三貓,他阿娘的後事便是沈三貓出錢操辦的。
阿澈這才反應過來——難怪他看著眼熟呢。
常歲寧問了男孩的名字。
“小人賤名喚作阿芒,芒種的芒。”
常歲寧輕“嗯”了一聲:“既然三貓開口了,那便留下瞧瞧。”
如今江都招募人才,且還鼓勵拖家帶口來落戶呢,江都現如今最缺的就是人了。
沈三貓連忙帶著阿芒拜謝。
這時,駱母恰進來送補湯,夏日晚食用的早,此刻天色已經漆黑,常歲寧每日秉燭處理公務,駱母便變著法兒地燉補湯送來。
見著沈三貓,駱母即笑著道:“……早知有貴客遠道而來,刺史大人特意讓廚房備了補湯!”
駱觀臨無言,前有沈三貓“久仰大名”,後有他母親“特意備湯”,二人這張口就來的本領,倒也算尋到知音了。
沈三貓受寵若驚,忙擺手笑道:“嬸子抬舉了,小人不過是替女郎做粗活兒的,不敢以貴客自居!”
駱母笑著道:“來者是客!能幫咱們大人分憂的,那便都是貴人!”
對方雖衣著簡樸,但這些時日她已摸清楚了,能被直接請來此處書房的,必然是常刺史重視或信任之人。且常刺史此時麵色愉悅,更可見喜愛之情。這般人物,她客氣些總沒有錯。
常歲寧便也笑著與沈三貓道:“喝一碗解解乏吧。”
沈三貓感動不已,接過湯碗時,又再三向駱母道謝,待飲罷,更是讚不絕口。
駱母笑容熨帖,不忘瞥兒子一眼,同樣都是說話,瞧瞧人家是怎麼擅用這張嘴的!
常歲寧也擱下湯碗時,隱隱聽得書房外有稍顯雜亂的動靜響起,這雜亂非是混亂,而是除了人的動靜之外,還有牲畜的。
沈三貓笑著道:“女郎,是竹風。”
常歲寧離京後,便將竹風安置到了莊子上養著,此行沈三貓前來,便將它也帶上了。
常歲寧忙去了院中,阿澈也趕忙跟上。
看到竹風的一瞬間,阿澈陡然間似乎又回到了那個逃離周家村的春日夜晚,一時心緒萬千。
“竹風,許久不見了。”常歲寧含笑輕撫著青驢的腦袋。
沈三貓不停地稱讚著竹風:“……雖說是頭驢子,一路上跑起來不輸那些好馬。”
這時,晚間飯後遛彎的歸期一路聞著味兒跟來,見得此一幕,立刻拉下了馬臉——說好的以後隻有他一匹馬的呢?她可是當著它阿爹的麵許下的承諾!
“竹風也來了,這下倒果真人畜團圓了。”常歲寧笑著感慨。
這一刻,好似成了局外馬的歸期鼻子裡不滿地噴出熱氣,驕傲如它,剛要調頭走掉,又猛地蹦了兩下,以此吸引常歲寧的注意。
常歲寧果然抬頭看了過去,歸期拿捏好時間,立刻轉頭要跑——眼不見為淨,它走還不行嗎……祝你們幸福!
“歸期,快來!”常歲寧喊道。
歸期蹄下一頓——可是她挽留它欸?
此刻,驢子發出的溫順叫聲同時也吸引了歸期的注意——它倒要看看,區區驢子,拿什麼跟它比,它的阿爹阿娘可是最健碩最優良的駿馬!
歸期回過身去,四下掌著燈,映得那頭青驢的灰色毛發愈發柔和順亮,而它的眼睛是那樣溫和清澈……
歸期驚奇地瞪大了眼睛,耳朵往後背去,炸起的毛瞬息被撫平,到了嘴邊的罵罵咧咧之言悉數咽下,昂著威風凜凜的頭顱,步伐堪稱優雅地朝竹風走過去。
常歲寧讓沈三貓等人下去用飯休息,對沈三貓道:“先好好歇幾日,後麵還有很多大事需要你去做。”
沈三貓精神百倍地應下,和駱母一同離開了此處,七虎在旁帶路。
同行的路上,駱母和沈三貓似相逢恨晚,聊的熱火朝天,你一句我一句,無論話題如何延展,二人卻總能做到往來不斷。
阿芒聽得歎為觀止,他終於能理解到何為“真正的強者,永遠不會讓話掉在地上”的真諦了。
但這種境界太高,他暫時代入不了強者的境界,他代入了話】的身份,他頭一次替話感到了疲累。
終於等到和駱母分開,阿芒和沈三貓在七虎的陪同下,來到了常歲寧讓人為沈三貓準備的住處。
送走了七虎之後,阿芒才敢表現出驚喜之色,他站在小院中,感歎道:“貓叔,這裡可真大!我從沒來過這麼大的地方!我阿娘死時,咱們燒的紙樓都沒這裡一半好!”
那可是那家紙紮鋪裡最奢侈的紙樓了!
“貓叔,等你百年後,我攢了銀子,到時給你燒一個和這一模一樣的!”阿芒一臉闊綽並發憤圖強地道。
沈三貓一巴掌拍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