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怎麼帶軍營裡來了?”何武虎壓低聲音問:“她男人呢?死了?”
六虎:“沒死,活著呢!”
“沒死啊……”何武虎心中生出一股很不道德的空歡喜之感。
“但跟死了差不多了!”六虎顯然探聽到了不少八卦,此刻壓低聲音將薺菜和離之事添油加醋地說了一通。
何武虎越聽越惱:“……要不是老子屁股開花,沒能跟著將軍一起去和州,看老子不錘爆他的狗頭!”
薺菜大姐這麼好的一個人,怎麼攤上這麼個身在福中不知福的貨色!
而且他瞅著,薺菜大姐分明是個眼明心亮的人,當初怎麼就嫁給了這麼個玩意兒呢?
薺菜是季黑臉家養著的童養媳,這件事,在軍中很少有人知道。
薺菜是被季黑臉他娘從菜地裡撿回來的。
那是數九寒天,剛出生沒幾日的嬰孩裹在一件破棉襖裡,哭聲倒是很響亮,季黑臉他娘走近一瞧,雖是個女娃,瞧著倒也夥實,便發了善心,帶回了家裡養著。
因是在菜地撿到的,起初隨了老季家的姓,便喊作季菜。
但養著養著,沒幾年,季黑臉他爹得病死了,季家忽然艱難起來,眼瞅著季黑臉也不像是個有出息的,往後討媳婦怕是艱難,季黑臉他娘看著在院子裡喂雞的勤快女娃,忽然靈機一動。
都說三歲看老,這女娃,定是個能把家的!
為免人說閒話,便將季菜改作了薺菜,從此便隻有名,沒了姓,成了老季家的童養媳。
季黑臉從小就知道這件事,對待薺菜這個童養媳,他既嫌棄不滿,但又沒膽子反抗。
季黑臉他娘並不算苛待薺菜,由著薺菜養成了一副彪悍的性情,為的就是能壓住她那不成器的兒子,這樣才能把日子過好。
薺菜很爭氣,比她兒子爭氣,性子爽利,做事風風火火,無論是下田乾活,還是在家喂豬劈柴,操持家事,都是一把好手。
而且還給她老季家添了兩個男娃。
季黑臉他娘在決定讓薺菜做童養媳之前,私下裡找算命的看過,算命的說,薺菜是個旺家的,若能由此女掌家,老季家的好福氣在後頭呢。
當時聽完這話,季黑臉他娘的臉都要笑爛了,因此在世的時候才甘心由著薺菜壓她兒子一頭,放手讓薺菜當家做主。
那些年裡,薺菜不單當家做主,也將家中的裡裡外外全都包攬了下來,用薺菜那日在客棧裡和曾浣說過的話,那就是:我感激餃子他奶當年將我撿回家,所以這些年來,我為老季家當牛做馬,從沒半句怨言。我也豁出去過兩回性命,替季家生養了兩個兒子,如今留給季黑臉一個,這筆賬怎麼著也算還清了。】
現如今還清了這份虧欠後,薺菜回想起過去這拿來還債的三十多年的漫長時光,忽然想擁有一個真正屬於自己的姓氏。
她帶著餃子找到了常歲寧,曾浣陪著她一起。
常歲寧正在帳外和無絕吹風說話,聽到薺菜的來意,意識到此事意義非凡,而她取名取姓的功底實在平平,便乾脆讓無絕卜一個出來。
薺菜便笑著道:“還請大師賜一個寓意好些的!”
“寓意好的啊……”戴著假髻的無絕老神在在地掐了掐手指,片刻,給出了一個姓氏來。
“……郝?”薺菜愣了一下,她說要個寓意“好”的,就真給她姓“郝”啊。
最精巧的玄學,與最樸素的諧音,在此刻碰撞出了奇異的火光。
“難道不好嗎?”無絕笑眯眯地問,站在常歲寧身邊的他,看起來似乎又有了兩分佛相。
“好!”薺菜爽快地笑了,對常歲寧道:“大人,那從今日後,屬下就姓郝了!”
常歲寧笑著向她點頭:“嗯,郝統領。”
薺菜拍了拍兒子的小肩膀:“今後你跟娘姓,叫郝餃子!”
彆說,這姓還真挺百搭呢,跟誇人似得,誰姓誰好!
薺菜越琢磨越對味了。
就連曾浣也有些心動了:“……統領,我能不能和餃子一樣,也跟您姓?”
路上,她已向大人說明了家中情形和自己的決定,大人答應了之後會幫她傳一則死訊回家中的請求。
人既然都死了,重新投生,便也該改個姓才是。
“行,怎麼不行!”薺菜高興還來不及:“那等咱們之後落戶江都,我來立戶建籍,咱們仨就在一個戶頭上!叫你喊我阿娘,難免有些委屈你了,那就當我妹子!往後咱姐倆在軍中,跟著大人,好好給咱們郝家闖出個名堂來!”
曾浣,不,郝浣紅著眼睛點頭,先朝薺菜施一禮,又朝常歲寧無聲拜下。
夜幕上方,有明亮星辰閃動。
一行人馬踏著夜色歸營,一進得營中,便聞到了羊湯的香氣。
為首的人是元祥,他這幾日一直在海邊盯著操練之事,此時方才歸營。
元祥沒和其他士兵一樣一下馬就去找羊湯喝,而是先問主帥是否回來了。
聽聞今日的羊湯正是主帥私人犒賞,元祥眼睛一亮,立即前去求見常歲寧。
後日便是乞巧節,他原本還擔心常娘子沒辦法趕在乞巧節前回來了呢。
元祥有此小小擔憂,是因他懷裡揣著一封來自北地的書信。
見到常歲寧後,元祥先彙報罷公事,才將那封信遞上。
常歲寧見到信封上熟悉的悅目字跡,便知是來自何人了。
隻是,崔璟為何不送信去她的刺史府了,而是要經元祥之手給她?
殊不知,這正是元祥私下給自家大都督的提議。
“近日辛苦了,小廚房裡還有溫著的羊湯,趁熱去喝兩碗。”常歲寧說著,轉頭交待喜兒,讓她帶元祥過去。
元祥咧嘴笑著抱拳:“多謝主帥!”
嘿,怎麼說來著,他根本不必和那些人去搶羊湯,他就知道常娘子肯定單獨給他留了。
元祥樂滋滋地跟著喜兒出了常歲寧的軍帳,沒走多遠,恰遇到了要回帳中的孟列。
喜兒向孟列福了福身,孟列點頭之際,正對上元祥好奇不解的眼神。
“不知閣下可認得登泰樓的孟東家?”元祥忍不住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