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李獻果真已得良策,又有肖旻在旁,今年內,未必不能誅儘卞春梁亂黨。
一年的時間,也足夠阿尚將淮南道料理妥當……在那之後,她便可試圖說服阿尚與她一同對付榮王。
卞春梁,李隱……這二者若除,她便可扭轉頹勢。
女帝眼底之色甚堅,不見半分消沉敗落之色。
與女帝議罷各方緊要事務,半個時辰後,馬行舟抬手行禮告退。
“天色已晚,春雨仍有寒氣,朕令人為馬相備轎出宮。”
馬行舟再次行禮:“多謝聖上。”
馬行舟退出了甘露殿後,一名宮娥捧著藥丸來到了龍案邊,小聲道:“聖人,該服藥了……”
聖冊帝視線掃去,隻見宮娥捧著的藥格中,僅有一粒丹藥,而近日她每次所服皆是兩粒。
察覺到帝王的視線,宮娥將眼睛垂得更低了:“陛下,這已是國師留下的最後一枚丹藥了……”
聖冊帝的聲音聽不出喜怒:“放下吧。”
“是。”宮娥應聲,將丹藥放下,緩緩退了下去。
聖冊帝靜靜看著那枚丹藥——她的國師,的確離開得太久了。
她也曾數次催問過歸期,天鏡卻始終無歸來之意。
這大約是真的離開了。
她一直都知道,天鏡所忠於的並非是她,而是身負天命之人。
她多次詢問天鏡她的帝運是否已經不在,天鏡皆答天機不可泄露。
所以她想,天鏡隻怕早已窺得天機,他根本不是在替她尋找什麼“禍星”,而是在為他自己尋找下一個帝星……
偏偏如他此等人,但凡他不願泄露之事,無論她動用何等手段,他都不會開口。
而他此等人,向來被視作天意的傳達者,從他口中說出來的話,往往可以成為一把利劍……這樣的劍,她用過,所以深知其威力。
片刻後,聖冊帝召來了一名內侍。
著朱袍的內侍長相尋常,看起來三十歲上下,喻增離京後,司宮台的一切事務皆是他在打理。
“國師近日又到了何處?”
內侍恭敬答道:“回陛下,昨日有信傳回,國師已行至曲州附近。”
“入了劍南道……”聖冊帝似笑非笑道:“距榮王府倒是很近了。”
內侍未接話,隻微微躬身,凝神等待帝王接下來的話。
“也罷,國師已年邁,既不願歸京,朕便成全他遊曆四方的意向。”聖冊帝取過那枚朱紅色丹藥,指間微一用力:“如此,便讓護衛國師左右的人都回來吧。”
她話音落,那枚朱紅藥丸也隨之隨成了粉渣。
“是,奴稍後便去安排此事。”內侍雙手捧著一方錦帕,垂首遞了上去。
聖冊帝接過之際,內侍低聲詢問:“陛下,喻常侍的家中人……不知當如何安置?”
“將他們帶來司宮台,以候為喻增認屍。”
喻增行事如此謹慎,雖說將榮王府機密透露給家中人的機會不大,但試一試總沒壞處。
內侍會意,退了出去。
當晚,便有內侍冒雨來到了喻家。
喻母聽得動靜連忙迎了上去。
前來的內侍將喻增遇刺身亡的消息告知。
喻母聞言麵上血色一瞬間褪儘,張了張口,無法發出清晰的聲音。
“老夫人且節哀。”年輕的內侍道:“眼下還得有勞老夫人和喻二老爺隨咱家去一趟司宮台,喻公屍身不全,之後還需二位來認一認。”
喻母紅著眼圈,有些呆呆地點頭,旋即又搖頭:“可是老二他不在家中……孩子病了,請了幾個郎中都不見好,他今日下值後,就帶著媳婦孩子去了大雲寺上香祈福……”
“不巧下了雨,便叫人回來傳話,說是在寺中歇一晚,明日再回來!”
說著,喻母的眼淚再控製不住,又有些手足無措:“出了這樣大的事……我去找他回來!”
她要往外走時,被兩名上前的內侍攔住了去路。
“雨天路滑,出城不便,就不勞老夫人親自前去了。”為首的內侍道:“咱家讓人去接二老爺回城便是。”
“也好,也好……”喻母擦著眼淚,已泣不成聲。
“那便先請老夫人隨我等入宮吧。”
喻母看起來傷心得厲害了,衣裳也顧不得換,便隨著內侍急忙忙地走了。
內侍離開時,另留下了十餘名內侍以保護之名,守住了喻家所有出入之處。
喻母身邊的婆子,慌張無比地尋來了喻廣的院子裡。
喻廣一家三口根本沒有出城上香。
婆子滿臉急色,將事情說明。
“兄長出事了?!”喻廣大驚失色。
怎麼會這樣?阿娘又為什麼獨自入宮?
“二老爺,你們快快隨我離開……咱們得逃了!那些人很快會發現不對的!”
喻廣滿心驚惑,為什麼要逃?事發突然,這不明不白的,不說清楚他是不會走的!
見他一臉死犟的煩人模樣,婆子乾脆不再看他,一把拉起婦人:“娘子,快!”
“好……”婦人疾步去隔壁房間喊孩子,匆匆道:“邊走邊說!”
很快房中隻剩下喻廣一人,他呆了片刻,趕忙也拔腿跑了出去。
婆子帶著喻廣一家,冒雨摸黑來到了喻增的酒窖中。
這裡有一條不為人知的密道,喻母也是不久前才知道它的存在。
喻增離京前,曾與她有過一次密談,就在這酒窖之中。
此刻,喻母坐在入宮的馬車中,腦中全都是那晚的談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