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9章 何必舍強求弱?(1 / 2)

長安好 非10 8669 字 8個月前

駱觀臨暗中離開江都的當日,常歲寧即令人快馬傳書淮南道十二州,著令各州刺史,在得信後七日內抵達江都議事,並帶上各自州府內近年的財政稅收,戶籍,兵丁,軍械等一應明細。

和州與江都之間隻隔著一座江寧城,和州刺史雲回隔日便收到了節度使傳書,他甚是積極,讓人備上早就整理好的整整一箱文書,目光炯炯地道:“明日一早動身!”

但並非人人都如雲回這般積極。

先前跟在和州後麵響應的五洲,動作雖然透著磨蹭,但得到傳書之後,也都在陸續商議合計著去往江都之事。

至於最後剩下的那六州,態度則仍舊未見緩和——

其中數申洲與黃州,反應最為激烈,一直以來,也數這兩州最不服氣,從未掩飾過對常歲寧的不滿。

申洲刺史直接撕毀了常歲寧的傳書:“……讓我等前去江都彙稟議事,就憑她一個小女娘也配我親自去拜!笑話!”

且對方此舉,分明就是敲打威脅!

江都要重開市舶司,聖人已經點頭同意,那祭海大典又傳揚得人儘皆知,他申洲城中無數商賈豪族也蠢蠢欲動,試圖去江都市舶司討要出海經商的通行令,卻被婉拒於門外——給出的說法是:江都與申洲之間的通商互往,還須待兩地府衙商榷之後才能開放。

這是什麼屁話?

擺明了就是在告訴申洲,申洲刺史一日不去江都交權,市舶司的海令就一日不會對他們開放!

不單是市舶司,江都如今興起的作坊買賣,以及大開的商路,也沒有對申洲開放的跡象。

而那些從江都傳出來的消息,十分“蠱惑”人心,如今整個淮南道都知曉江都一派欣欣向榮,安居樂業,上至士人,下到尋常百姓,皆對江都的新政趨之若鶩。

那些將江都誇得天花亂墜的詩詞,如飛花般吹向了整個淮南道,怎麼都攔不住。

那些從江都碰壁而歸的商賈豪族,越想越坐不住——同在淮南道,若大家都苦著,還且罷了,可人家江都現如今吃得這樣好,肉香都飄到他們鼻子裡了,可他們卻連口湯都分不到,隻能泡在苦水裡……這份苦試問誰能受得了?

那些士人權貴,支持申洲刺史“單乾”的也不多,四處都是血淋淋的例子,他們擁有的比尋常百姓更多,更加不想在動蕩的戰火中失去現有的一切。

各個層麵的不滿積壓之下,最終以申洲城中的老貴族為首,開始向申洲刺史施壓。

和申洲刺史態度一致,將不服常歲寧擺在了明麵上的黃州刺史,此刻也麵臨著同樣的局麵——先前罵常歲寧的聲音有多大,現如今的頭就有多大。

餘下裝聾作啞的四州中,此刻也充斥著動蕩不滿的聲音。

他們一直沒有表態,但不表態已是一種表態,加上有太多聲音在暗中推波助瀾,“不肯歸順江都”四個大字,便也被順理成章地打在了他們的腦門上。

光州便在這裝聾作啞的四州當中,光州刺史近日為此十分頭痛。

他能感覺得到,如今光州城中,從上到下無數雙眼睛都在監視著他,那些眼睛,一盼著他管住嘴——萬萬不要學申洲和黃州,口出討打之言;

二盼著他邁開腿——快快帶上身家早日動身,趕去江都交權。

光州刺史焦灼而憤怒地踱步:“……她人在江都,隻借一首煽動人心的詩詞,便攪亂了諸州內政民心,簡直荒唐,陰險,卑鄙!”

“不止是一首詩詞……”光州刺史府上的謀士歎道:“上百首也有了啊。”

真彆說,其中的好詩實在不少,有好幾首他已經會背了。

“還有那些打油詩,童謠……”謀士再歎一口氣:“實在防不勝防。”

童謠這個東西,雖有個“童”字在,但在政治層麵,卻向來不可小覷——相比那些隻會在官宦和讀書人之間流傳的詩詞,童謠的覆蓋麵更為廣泛,更能滲透進尋常百姓間。在這個消息閉塞的世道,它甚至沒有對手。

且它們的傳播速度驚人,往往一夕之間,便可傳得沸沸揚揚。

而這玩意兒之所以傳播得這樣快,同它過於朗朗上口,十分洗腦也有很大關係。

這位謀士先生今早出門時,還曾聽自家幺兒唱了一首,他聽聞後趕忙嗬斥製止,然而待他坐進轎中之後,出神之際,腦子裡竟也不受控製地哼唱道:【……泥鰍塘裡六個娃,傻哈哈,不認娘,隻啃泥巴不要糖……】

便是現下,他還沒辦法把這聲音從腦子裡拿開,單是他和刺史大人說話的間隙,腦子裡就已經唱了十好幾遍了……

如此一來,上有《贈天下書》,中有打油詩,下有童謠,隻為確保人人都能吃上這口瓜……如此覆蓋程度,焉能防得住?

“真要往深了說,現下民心之所以齊齊倒向江都,倒也不單單隻是因為這些詩詞童謠……”謀士道:“大人要知道,這些終究是表麵的。”

真正讓萬民歸心的,仍是江都本身。

在這朝不保夕的世道中,如今江都的景象,宛如暗夜燈盞,沙漠綠洲,什麼都不做,隻是待在那裡,就足夠讓無數人神往了。

那裡有讀書人向往的書籍前程,有權貴向往的太平安定,有商賈向往的工商繁茂的肥沃土壤,更有尋常百姓向往的安居樂業。

這些詩詞童謠輿論,不過是推了最後一把,給了民心一個齊齊爆發的缺口和底氣。

看著光州刺史擰起的眉,謀士道:“各州現下如此局麵,為官者隻要還打算繼續留在這片土地上,便不能對這些聲音不聞不問。”

如若不然,結果便是可以預見的。必然先起內亂,再被坐實反叛之名,屆時那常歲寧順理成章率兵前來收權,隻怕無數百姓會選擇大開城門相迎。

到那時,人心俱失,兵力上也被碾壓,根本抵擋不了一點。

這是光州的局麵,同時也是其它五州即將麵臨的局麵。

除非他們根本不打算長留在治所州府,就此趁早舉兵而出,加入各方爭霸——

這句話便涉及到此事的關鍵所在了。

“本來也是要反的……”光州刺史聲音很低,語氣並沒有那麼篤定。

他和其它幾州暗中都有聯絡,若非如此,他也不敢裝聾作啞至今。孤掌難鳴,單憑他一州之力麵對常歲寧,注定隻是以卵擊石,抱團是必然的選擇。

但他私心裡仍在觀望此事的可行性,並未真正拿定決心。

“屬下如今倒是有個不同的見解……”謀士沉吟了一刻,問道:“大人以為,這新任刺史常歲寧,是否有那狼子野心?”

光州刺史哼笑一聲:“擺在明麵上的事!”

又是招人才,又是開作坊,造船,冶煉,興農事,市舶司……兵權錢糧,沒有她不折騰的!

“所以,這常歲寧勢必也有反心。”謀士正色道:“既然如此,大人何不歸順於她,來日同她一起反呢?”

光州刺史:“?”

他竟然被問住了!

這個提議乍聽之下,十分荒誕,甚至透著說不出的奇異……但耐不住它竟然很經得起深想。

謀士趁機將其中的利弊說明:“大人同那些人本也沒什麼交情可言,且他們說要起事,卻又有幾分底氣和勝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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