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清恩語氣懶散,“蘇世子怕是要碰壁。”
“這舞姬大概是請來的,並非林府之人。”
蘇世子腦子有些暈乎乎的,停擺片刻後想通他這句話,頓時惋惜,“也是。”
林侍郎是寒門出身的探花郎,江晚玉身為右丞獨女,乃屈尊下嫁,她出了名的矯情脾氣大,怎會讓夫君養個妖孽舞姬在府裡。
“林侍郎實在可憐,萬花如此嬌豔,卻被一個凶巴巴的母老虎守著,怕早就膩死了。”
蘇世子醉意湧上頭,扶著男人的肩重重拍了兩下,“遲弟,咱們可不一樣,我娘子不敢多說半句,任我肆意快活逍遙,而你風流倜儻討女人喜歡,咱們可是盛京裡最令人豔羨的郎君哈哈哈……”
他笑著笑著感覺眼前更暈了,晃了晃腦袋保持清醒,“明,明日大哥我就帶你找美……”
“找美人逍遙快活去……”
話音剛落,舞曲便換了,蘇世子頓覺得自己昏沉的意識清醒不少,“我要看美人跳舞!”
他拿著酒壺連爬帶滾回到自己的位置,熱切地盯著身處中央的舞姬,好似自己已經湊上去,閉著眼露出一抹蕩漾癡迷的笑。
“美人,美人好香啊……”
坐他上方的男人鄙夷瞥他一眼,與遲清恩有三分相似的臉上露出幾分嫌棄。
堂堂一個世子,身為嫡出竟和庶出的雜種稱兄道弟,爛泥扶不上牆,淨乾些上不得台麵之事。
今日都無需他出手,這兩個紈絝子弟自己就丟儘了臉麵。
想到這兒,男人眉梢間的陰鬱消散了些,執起酒樽,放鬆愜意賞舞。
而昏暗角落裡,遲清恩目光微抬,望向遙遙相對的主賓客席位。
觥籌交錯,衣香鬢影,女子一襲淡青玉蘭廣袖裙氣質清幽,似天上一折清冷月光,即便有風情萬種的異域舞姬,依然引來不少人暗中窺視。
男人慢條斯理飲儘樽中清酒,眼底掠過一道輕嘲戾色。
好了傷疤,忘了疼。
這廂,謝明瓊臉色隱隱有些蒼白,桌上酒水與菜肴一動未動,保持著奉上來的模樣。
上次參加夜宴,依然是五年前瑞王開府遷入。
摻了料的佳肴清酒,心懷不軌意欲施暴的男人,尖銳的沾滿血的燭台,死不瞑目瞪著她的屍體,成了甩都甩不掉的噩夢。
不適感隨著時間的流逝一點點加強,謝明瓊深吸一口氣,想忍住心底的不安。
半盞茶的功夫,女子閉了閉眼睛,“寧川。”
她轉側過身,抓住侍女的手,“你去尋江晚玉,告訴她我提前回房歇息。”
寧川早就發現自家姑娘臉色不大對勁,連忙點頭,“好,姑娘且耐心等一等。”
謝明瓊捏了捏微痛的眉心,她高估自己了,坐在這兒小半個時辰罷,唯有煎熬。
想到什麼,她目光下意識望向對麵。
宴席的末尾臨近堂門,那邊光線昏暗,眾多郎君中她尋不到熟悉的身影,不過看到依然穩坐在前排的平南侯世子,她心中稍安。
大抵是年紀漸長,遲家大郎的惡劣心思也慢慢消退。
謝明瓊正出神想著,隱約感覺身後有人靠近。
她有所察覺後立馬警戒的轉過身,見隻是一個小廝端著壺新茶遞過來,緊繃的肩膀鬆垮下來,疲憊感卻洶湧而上。
她想回家。
寧川很快就回來了,隻是身後還跟著一個熟悉的意氣風發的俊郎少年。
“二姑娘,林夫人讓江小將軍送咱們。”
江硯走近了些,規規矩矩向她抱了下拳,輕快的語氣透露出他的心情,“明瓊姐姐。”
“外頭還落著雨呢,我讓人去取油紙傘和燈籠,姐姐先隨我去屋簷下等著罷。”
他一過來,謝明瓊便感覺有幾束視線投了過來,想起眾人還在等著江晚玉給她牽的紅線是誰,細細柳眉微微蹙起。
江硯乃年紀輕輕的少年郎,被她連累成為旁人的飯後茶談,實在委屈。
“宴席還未接近尾聲,換個小廝侍女帶路就是,不必麻煩阿硯了。”
謝明瓊接過寧川遞來的墨色披風,輕聲催促,“你回去陪著林大人喝酒罷。”
“不麻煩不麻煩。”江硯連忙道,“天黑路滑,姐姐若是識不清路摔著了,堂姐也不好向左丞伯伯交代。”
謝明瓊的位置本就靠近主位,眼下兩個人都站起,越來越多的宴客發現這邊的動靜,紛紛投來目光。
她有些頭疼,“阿硯莫要犟,我小心些就是。”
江硯見女子眉眼間的無奈,不忍心讓她糾結,掩住失落,“那我找個婢女來給姐姐帶路。”
江晚玉安排的住處有些遠,可夜裡下著雨,頗有幾分寂靜安寧,緊繃的心神也放鬆了些。
燭火熄滅的一瞬間,無際的黑暗吞噬籠罩下來。
涼寒的春夜中摻雜著濕潤雨潮,謝明瓊抓著被邊,羽睫輕顫著閉上眼睛。
睡醒便能回府了。
屋外的雨聲漸漸消失,被烏雲遮住的皎月冷冷清清掛在天上,銀霜月色透過窗子落在地上,微弱的光線能清晰看清廂房中的布局。
謝明瓊醞釀了許久睡意,意識依舊清醒。
她有些焦躁的想著要不要起身坐一會兒,冷不丁聽見一道細小而尖銳的“哢嚓”聲,倏地睜開眼。
是乾枯樹枝被踩斷的聲音。
謝明瓊一連深呼吸幾口氣,極力保持鎮定,摸索著拿起放在枕下的匕首,緊繃戒備著赤腳下床。
當年毫無防備的她尚能反殺那個男人,五年後的謝明瓊絕不可能束手就擒。
等她悄無聲息靠近傳來聲響的窗邊,外頭卻安靜的仿佛那動靜是錯聽一般,謝明瓊不安的攥緊了匕首。
一道清脆的鈴鐺聲響驟然響起,“叮~”
謝明瓊恍惚了下,繃直的脊背卻在那一瞬間鬆垮下來。
是他。
她扶著圓桌坐下,發現自己拿著匕首的手正控製不住的顫抖著,咬緊牙關迫使自己平靜下來。
當年之事給她的影響,太深刻了。
一襲赤底墨紋滾邊的俊美男人慢悠悠出現在房中,走近後察覺出眼前女子單薄的肩頭似在隱隱發抖,桃花眼微眯了下。
他並未出聲,而是在她麵前蹲下身。
男人骨節分明的長指覆上女子緊攥著匕首的手,抽出匕首後看一眼,隨手扔到一旁雕花圓凳上。
抬眸,他語氣玩味,“皎皎可還敢參加夜宴,留宿在外?”
謝明瓊垂眸望著兩人十指交纏的手,目光微微移動,看到了男人腕上那枚風鈴花銀鐲。
鐲子戴在他手上十分不和諧,兩粒栩栩如生的風鈴花小鈴鐺顯得銀鐲秀氣精致,更像是女子佩戴之物。
她摸了下銀鐲,抿著唇,“你為何要故意嚇我?”
遲清恩聽她這一句柔軟的控訴指責,積壓在心底的戾色飛速消散。
他唇角微勾,起身之時攬住她的腰,輕輕鬆鬆將人抱起放到圓桌上。
謝明瓊反應過來時,男人已經湊上來,溫熱的掌心緊貼著纖細腰側,壓著她的唇輕碾親吻著,流連至耳後。
白皙如玉的耳垂被咬在齒間輕磨,引得她心尖輕顫了下。
“春夜涼,阿皎竟連鞋靴都不穿。”
遲清恩埋在她頸側深嗅一口淡淡的冷香,任由肮臟不堪的雜念飛漲,語氣懶洋洋的, “一個多月未見,可有想我?”
謝明瓊頓了下,“不是一個多月,是剛好一個月。”
今日是二月十五。
她靠著男人寬厚的肩上,目光落在月光灑落的窗欞上。
“遲清恩,上元節那夜,你在何處?”
廂房中驟然安靜了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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