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不是當年那個橫衝直撞的孤傲少年,明白順親王真正所圖是什麼。
船已啟航,無法回頭,那他就得拿到更有價值的回報。
搭在扶手上的長指有一下沒一下輕叩著,茶水的熱氣逐漸消散,遲清恩漫不經心抬起眼,望向順親王那張儒雅溫和的臉。
“可我躲在人後忍了五年,實在想嘗嘗走在太陽之下是何滋味。”
“隱天衛既然能追蹤到我一次,那便會有第二次,義父何不讓我試一試另外一條路。”
順親王聞言眸光一暗,知道今日是打消不掉這小子的念頭了。
撿回來的小狼崽子長大,不甘於縛在脖間的鎖鏈被人拿捏在手上。
“那你有什麼法子?”
遲清恩拾起麵具,“眼下兵器被嚴查死守,鐵和銀子最是緊缺。”
他戴好起身,冷漠道,“義父命人配合我就是。”
“不耽誤義父入宮赴宴,屬下先行告辭。”
遲清恩轉身欲走,卻聽順親王喚住他,“啟寒,等等。”
……
皇宮。
嬌美宮娥走在前方帶路,時不時回頭看一眼跟在她後頭略有些清瘦的青衣女子。
猶豫糾結了很久,她試探道,“二姑娘,皇後娘娘說起我家公主,可有什麼反應?”
謝明瓊有些不明,看到宮娥臉上的忐忑不安,便回憶起方才她說要去見清檀時阿姐的微妙反應。
“你去見小清檀,記得好好問問她,離開盛京後遇見了何人。”
“她若不說就……就莫要追問了。”
現在一經宮女提醒,她後知後覺察覺出不對勁來。
清檀與她脾性相似,是個軟糯糯的小姑娘,國子監裡黏著她,回宮就黏著阿姐。
離宮出遊之前還眼睛通紅拉著她的手,一邊委屈巴巴掉金豆子,一邊說想帶著她一起走。
當時謝明瓊失笑,明明是她突然鬨著遊玩天下,陛下攔都攔不住,現在即將出發反倒哭鼻子。
她剛要逗她,說跟著走也不是不行,小公主自己反倒理智了,退開兩步,頗為堅定說她很快就回來。
時隔一年之久,清檀回宮之時是阿姐與陛下期盼以久的,怎會讓阿姐語氣複雜至極。
小宮娥被謝明瓊的話問住,糾結道,“……二姑娘到玉清宮就知道了。”
謝明瓊細細柳眉頓時蹙起,小清檀莫不是在外受了旁人欺負?
想至此,她趕忙加快了腳步。
方踏進寢殿那一刻,一聲孩啼哭聲響起,謝明瓊腳步猛地一頓。
層層朦朧交疊的紫紗帳後,身著華麗宮裝的女子正懷抱著嬰兒柔聲哄著,語氣頗為無奈。
“小魚兒你怎的這麼愛哭呀,阿娘都快沒招兒了。”
“……”
謝明瓊整個人被震驚的立在原地,“清,清檀……?”
小公主離開盛京之時都不曾議親,出去一趟,怎就……怎就連孩子都有了?!
清檀聽聞不確定的一聲喊,抬眸便看到不遠處的好友,心中頓時湧上一股驚喜,連孩子都顧不得哄,遞給一旁的乳娘,張開雙臂撲過去。
“明瓊姐姐!”
而謝明瓊下意識接住她,還有些恍惚,“清檀,那是你的孩子?”
“你怎會有孩子?”
小公主自己都還是個小姑娘!
清檀聽她這話,身體一僵,下意識退開一步。
她局促不安,“的確是我生的……”
謝明瓊記起阿姐說莫要逼急了她,連忙將震驚壓下去,見她一副做錯事的忐忑模樣,無奈又心疼不已。
“你實在是膽大包天,早知就不該讓你離開盛京。”
清檀聽出她語氣裡的疼惜,悄悄抬起頭,猶豫了一瞬間,有些動搖,“其實……”
她離開盛京就已經懷上小魚兒了。
但想想此話一說出口,孩子生父必然會被皇兄們掘地八尺也要找出來,清檀選擇將實話咽下去。
那人本就是被他父王拋棄送來盛京的質子,卻因為她的一片私心,高傲的天之驕子被鎖鏈困在一方宮殿,淪為她的禁錮。
即便放那人返回故鄉,但他肯定恨死了她。
如今相隔山河,他們此生不會再相見,小魚兒是她留給自己的一份念想。
謝明瓊聽她言語未儘,“其實什麼?”
“其實孩子是我執意要留下的,阿皎,我不想有駙馬。”
清檀重新抱住謝明瓊的腰,努力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十分輕快。
“我身為公主,日後獨占一座公主府,自自在在逍遙快活,小魚兒長大後也能陪我身側儘孝,多好。”
謝明瓊還沒消化小公主出宮一遭抱回來個孩子的事,哪能與她共情暢想快活瀟灑的未來。
她看著懷裡企圖撒嬌將此事糊弄過去的小公主,輕歎氣,“你離開盛京遇到了誰,總得讓陛下和阿姐知道孩子生父是誰吧?”
“我自己知道就足夠了。”
清檀更加用力的抱住麵前的清瘦女子,悶聲悶氣的,掩住鼻尖的酸意,“萬一他同我來搶小魚兒,皇兄下旨要我嫁給他怎麼辦。”
謝明瓊不知她心中所想,拍了拍她的肩,溫聲道,“但此事重大,陛下怎忍心讓你受了委屈,還是坦誠交代,總不能讓孩子經受流言蜚語,也莫讓陛下為你擔憂。”
說完這話,謝明瓊便抿緊了唇。
她有何臉和清檀說這些話。
若她與遲清恩的事敗露,阿爹阿娘也會如今日的陛下阿姐一樣,為她操碎了心。
到時滿城風雨,流言蜚語四起,豔事話本兒也絕不會少。
等待她的是名聲掃地,家族蒙羞。
可笑的是,她至今都沒查到當年是誰算計了她。
憶起今日馬車上母親所言那些,謝明瓊疲憊的閉了閉眼睛,“沒事的。”
她安撫著清檀,“總會過去的。”
夕陽沉下。
金燦燦的餘暉透過宮窗透落在地麵上,宮娥輕手輕腳走進來,提醒謝明瓊與清檀該去赴宴。
那時兩人正坐在床榻邊,安安靜靜看著乖巧熟睡的小嬰兒。
“眉眼好像你。”謝明瓊輕聲道。
清檀抿唇笑了下,兩個甜美的小梨渦若隱若現,“皇嫂來看時,也這麼說過。”
謝明瓊輕輕戳了戳那白嫩嫩肉嘟嘟的臉頰,感歎,“小太子剛出生時皺巴巴的,阿姐都嫌他醜,好幾個月後才變得好看,你家小魚兒這才剛出生沒多久就這麼漂亮了。”
清檀沒吭聲,她隱去時間線,又叮囑了乳娘宮婢,阿皎自然是不知道的。
隨即站起身,扯了扯謝明瓊的衣袖,不想她再關注此事,“阿皎,咱們出發吧。”
謝明瓊順著力道起身,兩人聊著天走出玉清宮,到宮宴所在的宮殿,便要分開而坐。
清檀臨走了還在問,“你這一年怎的清瘦了好些?”
阿皎個子本就高挑一些,又是細骨架,稍微一瘦就格外明顯。
謝明瓊眉眼彎彎,“近日感染風寒,無甚胃口,過幾日就長回去了。”
她推了下小公主的手臂,溫聲催促道,“你過去入座罷。”
清檀剛要點頭,忽然目光望向殿門處 ,腦袋一縮,老老實實道,“二皇兄。”
謝明瓊轉過身,隻見身著白衣頭戴玉冠的清俊男人朝她們走過來,便屈身一禮,“明瓊見過瑞王殿下。”
淡然平靜的聲音響起,“不必多禮。”
謝明瓊剛要謝禮,便感覺清檀小心移動著躲在了自己身後,緊緊揪住她的衣衫,她疑惑的側過頭,“小公主?”
清檀感受到那一束冷淡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腦袋抵在謝明瓊肩膀,不敢抬頭。
她不怕身為皇帝的大皇兄,唯怕氣質似是謫仙一般不食人間煙火的二皇兄。
二皇兄決意帶發出家時,親妹妹清檀還曾暗自歡呼雀躍過,也正是二皇兄不在皇宮,她才敢生出熊膽,將那人囚禁在玉清宮裡。
下一刻,她被點了名。
“清檀,出來。”
清檀不敢違背,慢吞吞從謝明瓊身後冒出個腦袋,“皇兄……”
謝明瓊瞧她嚇得跟個受驚的小貓兒似的,看一眼麵前神色冷淡的瑞王殿下,心道大概也是衝著小魚兒之事來的。
她想了想,溫聲道,“殿下收一收氣勢,清檀公主最怕殿下冷臉。”
瑞王眉頭一擰,“本王未曾冷臉。”
說是這麼說,但他還是努力收斂了氣勢,瞥向謝明瓊,“……可好些?”
謝明瓊輕笑,剛要點頭,忽覺側臉有些發燙,似有一束極其強烈的視線正在緊盯著自己。
她下意識順著直覺看去,隻看到一個掛著銀霜紗帳的宮柱。
宮柱旁是端著酒水侍奉的宮婢。
她麵前的宴桌上,坐著一位身著暗紫金紋裳袍的中年男人,氣質儒雅,正與身旁之人溫和談笑著。
那是先帝的胞弟,順親王。
而謝明瓊還在不動聲色尋找著,不經意的,對上一雙幽暗沉鬱的桃花眼。
身著墨羽袍,腰間佩著一柄長劍的天璣衛立在宮柱後,肩背瘦削,身姿挺拔,是她熟悉的身影。
銀霜紗帳遮掩住了光線,他大半個身子隱入昏暗之中,無聲的與她對視著。
作者有話要說: 故事歸故事
現實中,囚禁男神和未婚先孕——不可,萬萬不可,達咩
現實中,男主——達咩,拒絕,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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