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漸盛, 院中百花嬌豔,翠綠意濃,正是出遊好時節。
靜謐宅院裡, 傳來低泣的哭喊聲,“姨母, 我好痛……”
謝明瓊第一次遇到小太子蠱毒爆發, 看著床榻上打滾的稚童有些無措, 想要將他攬進懷裡, “殿下不哭,告訴姨母哪裡痛?”
“……蟲子鑽我的肉。”小太子見謝明瓊張開手臂, 便依賴的湊上去,卻又忍不住去抓撓手臂。
他勉強忍住被撕咬啃噬的刺痛,無助害怕地縮在她懷裡, “姨母, 有蟲子在我身上爬, 好多好多蟲子……”
小太子控製不住自己動的手,用指甲去摳撓著刺疼巨癢的皮肉,謝明瓊趕緊製止他, “殿下不能撓。”
她仔細去看小太子抓撓的那一處,白嫩肌膚布滿一道道長長的觸目驚心的血痕,許是被小太子那話影響, 她也覺得那皮肉之下似有什麼東西在緩緩蠕動。
謝明瓊咬著牙,柔聲哄道,“殿下莫慌, 這是你的幻覺,姨母這便去求大夫給你診治,吃過藥就不會有這種感覺了。”
“可真的有蟲子在動。”
小太子滿眼驚惶不安, 神經質的重複著,“有蟲子在鑽我的肉,它們再咬我……”
謝明瓊知道這都是蠱毒再作亂,她隻能極力攬住懷裡掙紮扭動的小太子,迫使他不要再給自己添傷口。
房門被推開,毒娘疾步而來。
“夫人。”
她聽到信兒就急匆匆趕來了,放下藥箱,“此處交給我便是。”
謝明瓊忙將小太子交到她手裡,毒娘撚著一根銀針紮下去,小太子瞬間昏睡過去。
見此,她頓時鬆了口氣,這時餘光瞥見門外立著一道挺拔的身影。
遲清恩一襲丹衣立在門外,那雙沉鬱鬱的桃花眼望著她,謝明瓊望著已經平躺下的小太子,眉頭擰起,最終下定決心走出去。
“隻要你肯將小太子送回皇宮去,”她漂亮明亮的鳳眸直視著他,“你想帶我走,那就走罷。”
遲清恩劍眉緊蹙起,看一眼她身後的床榻,沉聲問道,“……值得嗎?”
“小阿簡是未來儲君,能救他自然值得。”謝明瓊眼中染上幾許嘲諷,“我阿姐就這麼一個孩子,你將他帶來,不就是為了讓我聽話些麼。”
麵前男人聞言沉默,她亦是抿緊了唇。
謝明瓊想得很簡單,能讓小太子平安回宮救治,這場交換便沒有什麼大不了的。
兩人糾纏了這麼多年,落至今日這般地步,是本該有的結局。
這個念頭憑空而起的那一瞬,謝明瓊莫名有種命中注定之感,積壓在心頭的怨怒和厭恨消散了幾分。
她平靜地看向他,“我如今反倒慶幸,你說你在意我。”
正因為他在意她,才會毀了順親王培養多年的一張底牌。
可他手染鮮血滿身殺孽是真,阿硯死得無辜,她無法再如曾經那般期盼他的回應和主動,也勸服不了自己去回應。
他們……就這樣吧。
彼此牽製著,直到時光淡去情感,最後一抹糾葛也隨風逝去。
遲清恩幾乎是瞬間就聽懂她這句話下隱藏著的含義,像是被自天墜落的一拳狠狠砸中了後背,挺拔的脊梁被沉重的力道砸彎了些許。
男人下頜緊繃著,垂下眸掩飾眼底的狼狽,背在身後的大掌緩緩緊攥起。
隨即又倏地抬起,眸光陰狠,咬著牙,“休想!”
他寧可她恨他,也絕不願在幾十年後,成為她眼中一個平平無奇僅有幾分特殊的過客。
他隻想成為她生命力抹也抹不去,忘也忘不掉的濃墨重彩!
丹衣青年滿眼戾色,深深看她一眼,大步甩袖離去。
謝明瓊望著那道挺拔修長的身影逐漸走遠,消失在翠綠花叢的拐角處,下意識的摸了下細腕間那串古樸的檀木佛串。
她轉過身就被湊上來的毒娘嚇得往後一躲,怎料撞到了門檻失衡的往後仰去,她驚慌失色,而毒娘連忙拉住她的手。
“哎呦呦,夫人怎麼如此不驚嚇。”
她這話說完,便忽而驚詫的挑了下眉頭,而後鬆開謝明瓊的手腕。
毒娘指了下床榻,“小殿下能安然睡一會兒,夫人莫要擔心。”
她說罷,又拎起一旁的藥箱,“屬下先行告退,夫人有急事再喚便是。”
毒娘大步流星離開,背影頗有幾分迫不及待的意味,謝明瓊沒太懂她忽然興奮什麼,隨後便陪坐在廂房內守著小太子,一邊磨墨,耐心虔誠抄寫著經書。
而這廂,毒娘臨到書房前,幾乎是一腳踹進門,興衝衝的,“閣主!恭……”
“誒?”她疑惑的看著書房中一臉凝重的夜五和血殺首領,收了臉上的笑意,“莫不是順親王殺過來了?”
“怎可能。”夜五嫌棄道,“影刺一支又不是花拳繡腿。”
血殺首領沒理會兩人,則擰著粗眉,“依著順親王的謹慎,定然不會相信的。”
他又一遍催促,“閣主,咱們還是趁早離開吧,朝廷想來忌憚對江湖勢力,更彆提我們還曾是順親王手裡的一把刀。”
書案之後,丹衣青年恣意散漫倚靠著太師椅,對血殺之言並未回應,漫不經心折著一張宣紙。
動作間,腕上銀鐲偶爾發出清脆的鈴鐺聲。
很快,信紙被疊成小小的千紙鶴,他放在案桌上。
遲清恩桃花眼輕輕掀起,看向夜五,“此物,今夜之前交給瑞王手上。”
夜五對此舉不明所以,但還是恭順的上前,將其收起,“屬下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