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麵望風的幾人發覺他的異常, 其中一個也潛入房中,“怎麼了?”
“你瞧。”他示意那在夜色裡反射著冷光的鎖鏈,無奈, “這玩意兒不好弄啊。”
“這麼粗的鐵鏈子, 我方才檢查了, 鎖扣也極為難開。”
“不好弄不好開怕什麼,不就是麻煩點。”後進去的那人不屑, 隨即開始摸索懷裡的東西, “就沒咱們血殺乾不成的事兒, 你抱好,等我一會兒。”
約摸一刻鐘, 守著院子四處望風的血殺們聽著廂房裡傳來叮叮當當的聲音,心道十九又開始乾起他拿手的老本行了。
正此時,守在屋脊上的一人發出暗號, 隻見不遠處有幾人提著燈籠正往這邊走來。
窗欞頓時被輕輕叩響,提醒道,“十九, 老七, 你們麻利兒點,來人了。”
“馬上馬上。”老七察覺懷裡的小太子是發熱昏迷,眼底也隱隱有些焦急, “你快點,閣主可說了,天明之前把這小子帶回去的。”
“你急什麼,馬上。”十九低著頭頗為認真,手上家夥什換了一個又一個,“讓兄弟們想辦法拖住, 這鎖鏈太他娘的結實了。”
守在外麵的幾個血殺聽這話,再看看已經走過拐角靠近的王府侍衛,握著利刃繃緊了肌肉,蓄勢待發。
緊接著,傳來十九隱隱得意的聲音,“搞定。”
他將鐵鏈連著另一端所帶的木板一起放到老七懷裡,壓低聲音,“走走走。”
老七看一眼整個被卸下的床尾,“你厲害。”
隨即抱著小太子閃身離開。
王府侍衛來到時看到滿地的屍體,後背驟然一冷,急忙衝進廂房。
見隻剩空蕩蕩的床榻,和已經破了個大洞的床尾,頓感壓力。
完了。
*
東方天際隱隱泛起魚肚白,橙紅夏日渲染著大半邊天空,各家戶中炊煙升起,整座城緩緩蘇醒。
謝明瓊不知何時睡去,醒來時,茫然望著頭頂陌生的床帳。
她睡得少,隻覺得頭疼欲裂,揉著太陽穴蹙著眉頭起身,目光掃過同樣陌生的擺設,當即清醒。
這並不是她前幾日住的那個廂房。
遲清恩騙她,他趁她昏睡換了地方!
謝明瓊掀開枕頭,果然沒看到那把繡剪,心口的火又燒起,她直接起身下榻。
房門被推開,一襲鴉青墨紋錦裳的俊美男人進來,他端著盛了水的銅盆,“醒了?”
“這是哪兒?”謝明瓊冷冷直視著他。
遲清恩將帕子沾濕,遞到她麵前,“我殺了十二,順親王很快就會發覺,便趁著夜色轉移地方,免得被他追查到。”
順親王得知禦龍閣的背叛,定然恨不得活剮了他。
謝明瓊半信半疑,繃著小臉接過濕帕,目光依舊落在他臉上,遲清恩便會意,“小太子在隔壁廂房。”
“我要先見他。”
男人從一旁的木施上拿過她的外袍,漫不經心,“小太子還在睡,阿皎先梳洗,吃過早膳也不遲。”
謝明瓊一把奪過自己的衣衫,一字一頓,執拗道,“我,要見他。”
“阿皎不信我?”遲清恩眸色漸漸深邃,望著女子那雙漂亮乾淨的丹鳳眼,忽然想起他在地牢裡看到小太子的時候,那雙極為相似的頗顯稚嫩的烏亮眼睛。
桃花眼裡染上絲絲笑意,他伸臂圈住她的腰,語氣好似平日裡的聊天一樣。
“阿皎知不知道,小太子的眉眼與你很相像?”
“滾遠點。”謝明瓊冷著臉掰扯他的手往後躲著,不料腳跟撞到了床踏板,她跌坐在床沿兒上。
而男人順勢俯下身,兩臂撐在她身側,兩人一下湊得更近了,鼻尖都要戳到一起去,“阿皎定然知道的。”
謝明瓊被迫往後仰了下身子,柳眉緊蹙著,推動他的肩膀,“我說,你滾遠一點。”
她眼中的厭惡毫不遮掩,越是被這般厭棄,遲清恩越是故意道,“阿皎的小日子是不是該來了?”
她一直都在喝滋補的湯藥,他們房事比起當初她緩解藥癮還要頻繁,也更加無所顧忌。
他想要一個眉眼隨了阿皎的孩子,一看就知那是阿皎生出的孩子。
這麼想著,遲清恩突然對隔壁正在飽受蠱毒折磨的小太子心有幾分微妙。
而謝明瓊被他這一提醒,整個人一僵,下意識摸上自己的小肚子,腦子有些淩亂,“好像……”
她的葵水一直很準確,這些日子壓根顧不上這事兒,仔細算一算,前日就該到日子的。
“不可能。”謝明瓊臉色微白,卻是咬著牙,“有也不可能留下。”
她斷不可能向他低劣卑鄙的手段低頭,見他目光幽幽落在自己小腹間,頓時炸開,“你彆妄想了!”
他怎能當昨日之事從未發生過,還與她亂扯這些!
謝明瓊胡亂推搡著,不小心碰到了男人心口處的傷,他劍眉皺了一下,順著她的力拉開距離。
幻想瞬間化作陽光下一吹就破的泡沫,即便他努力忽視昨夜發生的一切,可事實總是殘忍的,他無法騙過自己。
以往的諸多欺騙,江硯的死,他冷漠的袖手旁觀,蠻橫的禁錮,全都是她的痛點。
乖順留在他身邊,是為了小太子。
如今小太子被救,她又該想方設法逃離他,回到謝府。
他像個走進迷宮裡的人,五年前自深淵爬出之時就走進這座巨大的迷宮之城,每個選擇一點一點將自己推進死胡同。
遲清恩走回了當初煎熬痛苦的起點,無力的望著逐漸築高的高牆,猶如一頭掙紮不甘的困獸。
爛泥始終是爛泥,隻能永遠留在腐爛腥臭的沼澤地裡,連最後一抹月色都被他欺負到不願再照亮。
遲清恩緩緩站直了身子,眼底的光亮漸漸覆滅,他語氣輕淺,“小太子已經身中蠱毒。”
謝明瓊倏地抬頭,很快,她迫使自己鎮定下來。
因為天子早年病弱,皇宮中名醫齊聚,隻要及時把小太子送回去,定然無事的。
她不能因為遲清恩這一句話著急,這樣就隨了他的心意。
她飛速洗梳完,匆匆係好腰間細帶,烏亮細軟的青絲鬆散垂在身後,忽視身側一直沉默的男人,腳步匆忙朝著隔壁走去。
推開門,床榻邊正有幾個黑衣裳的大男人圍著床榻,嘟囔著不知在乾什麼。
最後聽見一個女子煩悶道,“你大爺的,我好端端坐這兒,擠我乾甚?!你們這群家夥靠不靠譜,一個腳鐐在這兒鼓搗多久了,能不能解下來?”
“能行行,不能行滾,彆耽誤本姑娘乾活兒。”
謝明瓊近日能見到的就是一個眼熟的暗衛和衛夫人,好久沒見過這麼多人,當下猶豫了一下,被身後之人扶住後腰。
側目,是遲清恩跟了上來,他拿著一條青錦發帶,為她將青絲攏好,簡單係好。
“小太子身上有腳鐐,他們正在研究如何解鎖。”
“哎開了開了!”
床榻那邊傳來幾人的讚歎,“十九就是厲害啊,撬鎖的功夫越發長進。”
幾人起著哄,扭頭看見門口出的兩人,連忙規規矩矩抱拳拱手,“閣主,夫人。”
謝明瓊聽到這個稱呼隻是擰了下眉頭,隨即走進去,他們見狀也趕忙離去。
一下子,隻剩床榻邊一個身著黑色金紗裙的俏麗女子。
毒煞首領正在處理小太子腳腕的傷口,那腳鐐戴了太久,掙紮磨出的傷口血肉緊貼著鐵銬,時間太久,皮肉都粘連在一起。
謝明瓊看見那血肉模糊的傷口,酸澀之意一下湧上心頭,這些傷看著就好疼。
小太子金尊玉貴,是被細心照料著長大的孩子,何曾受過今日之罪。
她小心靠著另一邊坐下,目光一寸一寸劃過小太子細嫩皮肉上一道道血痕,落在他哭得通紅腫起的眼睛,強忍住心疼上去碰一碰的衝動。
她不敢打擾正在忙碌的大夫。
隻等著腳上的傷處理包紮了,謝明瓊才敢小聲道,“大夫,他如今的狀況怎麼樣?”
毒煞首領聽見“大夫”二字,頗為意外的看了一眼默默守在一旁的閣主。
她一個玩毒藥的殺手,竟被閣主夫人當成了妙手醫者,這其中誤會定然是閣主所致。
見遲清恩沒說什麼,她輕咳,“小殿下腿腳無礙,昨夜有發過高熱,但回來及時已經想辦法退熱了,身上這些傷痕是他自己抓撓出來的。”
蠱毒初入體,自然要受儘折磨,等蠱蟲安分潛伏之後才能好受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