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景疏找到沉沉昏睡的小太子, 用軟被緊抱著匆忙離去,回到外院時,見一襲素白衣衫的女子還站在原地。
幾道璀璨耀眼的陽光穿破厚重的烏雲直直照射下來,落在庭院裡翠鬱茂盛的樹叢, 轉眼之間天色已經開始放晴。
可那抹清瘦的白影依然在被陰沉雨色籠罩著。
元景疏想起外頭傳得正盛的流言, 眼中染上幾許不忍。
那些流言蜚語不知摻了多少假, 將謝明瓊塑造成一個表麵清冷高貴,實則不知廉恥禮教,勾引無數男人與之野地苟合, 一雙玉臂萬人枕的淫.亂女子。
遲清恩則是將她強行綁走玩弄的姘頭之一。
若是外人聽信實屬無奈,可平日裡相識相熟的人明明知道那是假的, 卻還派人向謝家的家奴求證,到他麵前旁敲側擊詢問何時退婚, 甚至對謝左丞謝夫人明嘲暗諷。
“二姑娘暫時莫要回謝府露麵,本王先送你去皇宮避一避風頭。”
他怕她一個天之驕女, 會受不住那些惡心下流的流言蜚語。
謝明瓊聽他說完外麵傳了不知多久關於她的香豔流言,緩緩垂下眸,低聲道, “是我連累殿下了。”
她看見手裡已經皺成一團的折紙月亮,重新抬起頭, “待明日,殿下來謝府退婚吧。”
元景疏擰緊眉頭,“此事不急,本王又不會信那些汙言碎語,你與遲清恩的事本王早有猜... ...”
“殿下。”謝明瓊打斷他的話,勉強扯了下嘴角,“就當是明瓊求您。”
她目光掃過無人的庭院, 落在瑞王懷裡安睡的小太子身上,有幾分認命的輕聲道,“是我有孕了。”
她小日子已經遲了很久,這些日子衛夫人與遲清恩麵對她時的那種小心嗬護,是藏不住的。
元景疏聞言一驚,下意識看向她的肚子,察覺自己得舉動十分冒犯,連忙移開。
“那... ...那也得等遲清恩現身之後再說,不然本王也不安心,咱們先回宮仔細商議斟酌如何應對。”
她本就在風口浪尖上,若他現在退婚,豈不是將她和謝家架在火上烤。
“我不回去了。”謝明瓊抿了下唇,下定決心,“勞煩殿下派人送我去越山佛庵罷。”
“二姑娘可是畏懼這流言?實在不必,這幾日謠言已被壓下不少,謝夫人這些日子憔悴了不少,你早早回府她才安心。”
謝明瓊沉默下來。
她知道爹娘在擔心她的安危,可卻無顏麵對他們。
阿娘自她懂事起,就一直說過“我家阿皎溫雅端莊,性子穩重,生來就是做高家主母的好料子”。
可不管是五年前被人暗算之後難以啟齒的隱瞞,還是現在她與反叛之徒糾纏不清,甚至未婚有孕的羞愧,謝明瓊沒能讓阿娘省心如願,也不配這句稱讚。
半晌後,她避開元景疏的話,小聲提醒,“太子殿下身中蠱毒,殿下早些帶他回去罷。”
“蠱毒?!”元景疏震驚不已,急忙查探懷中的小太子,“這些奇奇怪怪的抓撓就是蠱毒所致?”
謝明瓊點頭,“遲清恩身邊有個大夫,暫且壓製著,不知太醫可否能解。”
而後她抿了下唇,“太子和阿硯淪落至此,都與我逃不了乾係,回到謝府繼續做安然無憂的二姑娘,我良心難安,”
“越山就在盛京城外,為阿硯禮佛抄經,也能避開這些汙言穢語,於我而言也足矣。”
“那……好吧。”元景疏看她如此堅決,勉強壓下心底的焦灼,安排好馬車後,又親自派官兵一路守護。
四周有人發覺此地官兵眾多,便好奇湊近意圖圍觀,元景疏便示意馬夫準備啟程,替謝明瓊散下馬車窗簾前,又仔細叮囑了許多話。
“本王回去便告訴謝夫人你的消息,讓她前去越山見你。”
他溫聲寬慰她,“越山清淨,受佛祖庇護,亦是養胎生產的好地方。”
謝明瓊攥緊了手中的折紙月亮,語氣平靜似是敘述事實,“遲清恩是反叛之人,殺孽纏身,即便他回了頭,我與他再無可能。”
她深吸一口氣,“這孩子留不得。”
他欺騙了她太多事,惹出禍端甚至傷害無辜之人,謝明瓊無法放下心中芥蒂。
她不打算再婚嫁,想必爹娘經過流言之後也會同意,孩子是這段孽緣的延續,生下來便是不清不楚的身世,自小遭人非議,何必讓孩子受這個苦。
元景疏沒想到她竟會有這打算,驚詫的望著她,“你忍心?”
女子眉眼是淡淡的漠色,單薄的肩頭不見半分脆弱,“孩子投錯胎就罷了,我不能再做錯誤的決定。”
她散下窗簾遮掩,隻留下平淡悅耳的嗓音,“太子耽擱不得,殿下儘快回宮吧。”
馬車緩緩啟程,謝明瓊垂著眼,看手裡已經揉成了一團的折紙月亮,半晌後掀開窗簾,將紙團輕輕一擲扔了出去。
而後,她看著空空如也的掌心,緩緩攥起,淺淺調整著呼吸,極力平複酸脹難受的心臟。
遲清恩不知去了何處,但他有那麼多手下,定然不會有危險,希望他莫要再繼續與朝廷作對,安安分分離開盛京。
她便守著青燈古佛,清靜過完這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