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睛看著舞蹈,似乎是在專心欣賞,嘴巴微動,用再低不過的聲音道:“臣妾沒有指使馮昭儀做什麼。”
皇帝分明聽見了她的話,卻連眼神都沒有動一下。
“臣妾想看看邵家那孩子是個什麼樣的人不錯,”皇後也不管皇帝有沒有回應,自顧自道:“但是不管您信不信,臣妾是真的沒有讓馮氏向貴妃勸酒。”
她看向太後:“母後那邊定是惱了,但是若向她解釋也不是我鼓動若楨進宮的,她也不可能信。”
皇帝將一杯酒飲儘,平靜道:“但是她來了,就是你的原因。”
“是啊,”皇後嗬嗬一笑:“臣妾都是這副模樣了,還有價值讓人家算計這一把,真是榮幸。”
皇後的性子自來有些執拗偏執,能主動說出這樣的話,其實就是在主動示弱了,但是皇帝並沒有接茬,他的視線甚至從始至終沒有碰觸過她。
皇後神色黯淡,看著不遠處邵循正轉頭跟太後說話,神態親昵而自然,本來板了一晚上臉的太後注視著她的神情都是柔和的。
“您的眼光不錯……”皇後喃喃道:“這孩子很討人喜歡。”
皇帝的視線也在邵循身上,她似乎若有所感,抬頭往這邊看了一眼,正巧跟皇帝對視。
女孩子克製不住對他露出笑容來,看的他心底裡甜得似乎要滴出蜜來。
皇帝的目光一下子溫柔了起來,毫不避諱道:“你說的不錯。”
算一算,這是皇帝這麼多年來第一次附和皇後的話,竟然還是為著稱讚其它女人,這讓皇後不由自主微微皺起眉毛,“陛下……”
等皇帝好不容易賞臉看過來時,皇後的話便像被堵在了喉嚨眼兒裡,硬是什麼也說不出來了。
*
帝後的座位在上首,兩人短暫的交流無人得知,但底下的暗潮湧動、思緒紛飛卻一點不比上麵少。
皇帝這陣子寵愛貴妃其實大家都知道,畢竟雖然甘露殿離前朝更近些,跟兩儀殿又隻隔了一道牆,眾人打探起來束手束腳,但是這三個多月下來,皇帝幾乎日日都在甘露殿過夜,總有那麼幾次是被人知道的。
一個近來少進後宮的皇帝,頻頻寵幸一個妃嬪,說不寵愛也沒人信啊。
但是這樣的寵愛中寵有多少,愛有多少,實在是未知數。
畢竟連淑妃、麗嬪都當過一段時間的“寵妃”,其中水分有多重,其實各人心知肚明。
但是從今晚看來,這次實在不同於以往。
之前皇帝對後宮的態度很分明,就是放任妃嬪自治,處置不了的事就歸太後,實在是鬨大了,比如謀害皇嗣之類的,他才會插手乾預,其他諸如口角,打嘴仗這類的小事,壓根連往他耳朵裡傳的資格都沒有。
但是今晚的事說白了也就是芝麻點大的麻煩,幾個妃子並皇後打機鋒,稍微殃及到了貴妃的衣角,馮昭儀雖然看似無禮,但是那酒隻是送過去而已,貴妃要是不喝,誰也沒辦法給她灌進嘴裡,說是多嚴重也不見得。
原本皇帝遇到這種事通常都是眼皮都不抬一下的,除了偶爾會抱怨一句太吵,幾乎不會乾涉後宮中事,但是他今天卻實實在在的動怒了,甚至貴妃自己都沒來得及說話,他就親自插手將馮氏趕了出去。
這樣的舉動……要說他對貴妃沒有點真心,那未免也太自欺欺人了。
妃嬪們心中的滋味各異,諸王公主那邊倒是對這事很感興趣,私底下不免傳些眉眼官司,想要弄明白貴妃到底有什麼魅力,能叫鐵樹開花。
但是一看見邵循的臉,這樣的疑惑又仿佛是多餘的——生成這個樣子,陛下定力再大,動心也是理所當然的……吧?
有了共同的話題,這話題有意思的同時還隱晦不能明說,反倒更讓人精神。
這次宮宴讓在場的宗室很是滿足了好奇心,興奮之餘就不免多喝了些酒,酒意上頭聲音也漸漸大了起來。
皇帝今晚被來來回回的敬酒,也著實喝了不少,雖然沒醉,但是已經有些微熏的狀態。
宴至大半,歌舞也差不多結束了,皇帝要說什麼,但是寬袖一擺,卻不妨蹭倒了酒杯,將他衣衫上用金線繡的龍紋打濕了。
皇後見狀,連忙想替他擦拭,嘴上道:“臣妾扶您去更衣吧?”
皇帝搖頭,揉了揉額角:“不必,叫大家散了吧。”
皇後要去扶他:“臣妾送……差人送您回去?”
皇帝推開她的手,揚聲道:“……姑娘。”
所有人側目,不知他在說什麼,隻有邵循猶豫著站了起來:“陛下?”
皇帝睜開眼,意識到自己叫錯了,改口道:“貴妃過來。”
邵循見他似乎是有醉意,連忙上前去攙扶:“陛下,您哪裡不舒服?”
結果一接觸,她便發現皇帝雖然挨著她,但其實是他自己在用力,並沒有將重量壓在她身上。
皇帝搖了搖頭:“朕有些乏了,咱們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