恪敬公主之子生在正月初二淩晨,日子很大,可能也帶給了這孩子逢凶化吉的福氣,因此能在被幾乎所有人放棄的情況下,最終還是在母親的堅持下誕生了。
公主的情況不是很好,雖然沒有再大出血,但是下紅仍然淋漓不儘,元氣也被抽乾了大半,月子裡也斷斷不可能移回公主府了,因此太後就特許趙若楨暫時在寧壽宮中住下,直到孩子滿月。
除了身為駙馬的藺群無法時常來看望妻兒,其他倒是沒什麼不方便的。
期間太後年事已高,一直是皇後在照顧女兒,她這十幾年間從沒有這樣長的時間逗留在鹹寧宮外過,以至於後宮中不免非議,以為皇後要借此“病愈”。
這也不難理解,畢竟“謀害皇嗣”已經是近二十年前的事了,況且那件事還未遂,德妃和大皇子活蹦亂跳的直到現在,如今連皇孫都有了。
後宮內闈之間的傾軋本屬尋常事,連德妃當時都沒想到自己居然這麼重要,一次對他們母子不算成功的謀害——其中還有很大一部分是被德妃添油加醋,誇張得來的效果,居然就真的能讓一國之母徹底失寵,被半軟禁在鹹寧宮這麼多年。
德妃一開始隻以為可以借此讓帝後離心,至於失寵冷落,頂多頂多也就是半年的功夫,然後皇後在憑借彆的理由,例如必須要出席的國宴,女兒的身體,或者太後求情之類原因的複寵,雖然地位不如之前穩固,但是好歹能維持中宮的尊嚴。
她都想好了,之後再用細水長流的水磨工夫,一點點的讓她徹底翻不了身,德妃自己做不到,這還不是有滿宮的“姐妹”麼?
可是誰也沒想到,皇帝的懲罰竟然是這樣的曠日持久,久到讓旁觀的人看了都頭皮發麻的地步。
整整十八、不應該是十九年了,名義上因為生病修養,不宜走動,皇後固定能從自己宮中走出的日子一共就四天:千秋節,除夕夜宴,元旦朝宴和上元宴,其中還有三天集中在過年的這幾天。
其餘時間想要出來,總是要有特殊情況——像這次公主懷孕或者坐月子,要不然就是太後病重。
可是這次為了照顧虛弱不堪的趙若楨,皇後從除夕到十五都可以去寧壽宮待著,時間已經超過過往兩年的總和了。
所有人都在猜測皇後是不是要借此機會徹底解禁了,沒有人樂於見到此事,但是想一想卻也隻能認命——這麼長時間的冷落已經是超乎想象了,她們總不能期盼可以關皇後一輩子。
接著事實證明所有人都低估了皇帝的記性,他還真就可以將自己的發妻關上一生一世。
恪敬公主身體慢慢康複,徹底脫離了危險,在上元宴的第二天,皇後便猝不及防的又“病”了,理由就是皇後體弱,侍奉太後也不周到,就在想要照常去看望女兒的當口被攔在了鹹寧宮內,從此又是漫長的養病的日子。
這一手可以說給了人希望之後又給了絕望,任誰也不敢猜測皇帝究竟是不是故意的。
更微妙的是,太後這次始終保持了沉默。
恪敬公主自然不依,但是她已經不是剛生產完,一受刺激就下血不止的情況了,怎麼請求怎麼發脾氣都沒有效果,甚至連太後的說服不了,這反對甚至壓根沒傳到她父親耳朵裡去。
加上她身子虛弱,但是卻仍有奶水,藺小公子喝了一次親娘的奶之後,就不再親近奶娘,每日需要公主自己親力親為去喂奶,為了兒子實在是沒有那個精力再去鬨了。
她這次實際上算得上一次難產,大人和孩子都算不上好,太後硬是將她的月子延到了兩個月,連小公子的滿月宴都沒有大辦,專等到了公主月子坐完了,這才體體麵麵的在寧壽宮擺了一次家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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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喲,瞧這小模樣生的,”德妃上下打量了兩眼:“像公主倒是多些。”
恪敬公主穿著一襲正紅色的宮裝,頭上戴著金絲嵌八寶鳳簪,口唇用胭脂塗得鮮紅,兩頰也薄施粉黛,看上去整個人十分精神,險些難產而死的陰霾也似乎離她而去。
太後怕損了小孩子的福氣,除了有體麵的後宮嬪妃,趙若楨的幾個弟妹,就隻請了宮外幾個相熟的長公主和王妃,人不多,倒是不顯得那樣嘈雜。
恪敬公主見了德妃慣常沒有好臉色的,聞言根本不搭腔,隻指了坐在下首的吳王妃齊氏道:“你家的孩子,怎麼不抱過來瞧瞧,看生得像誰?”
齊氏如今有了兒子,什麼都滿足了,就連大皇子慣常拈花惹草都不能消減她見到孩子時的好心情,更何況大皇子近幾個月也不知道是不是轉了性子,比往常收斂的多。
換了以往,齊氏麵對公主的問話怎麼著也得暗生生的跟她頂兩句嘴,可她現在自覺已經是皇孫之母,不願意失了體麵,聞言隻是勾了勾唇:“大哥兒前些天剛學會了抬頭,每天新奇的不得了,可有勁兒了,我們就把他留在家了,免得到時候衝撞了太後娘娘。”
太後聞言,驚喜道:“這就會抬頭了?大哥兒生的可真壯實,你可要好好養著。”
齊氏笑著應了,又道:“大哥兒皮著呢,很不用我們細養,我瞧著藺小公子倒是乖巧。”
太後下意識的看了眼繈褓中的嬰兒,有些犯愁:“這孩子身子骨不算強健,但是也算不得乖巧,夜裡要哭醒好幾次呢,不見到他娘就一刻也不安生。”
皇帝的的一位妹妹,安慶長公主插話道:“這麼說近來生的兩個都是皮小子了?”
淑妃慢慢道:“不是還懷著一個麼?指不定貴妃就生個乖巧的。”
安慶長公主一愣,接著訥訥道:“貴妃的性子和順,無論是公主還是皇子,怕都是極乖巧的。”
太後在邵循麵前一直嫌棄皇帝小時候調皮,每每嘴上都說希望她能生個聽話的好孩子,但是此時當著眾人的麵卻道:“乖不乖的都是我的孫子,我還嫌寧壽宮不夠熱鬨呢,到時候一個活潑機靈的小皇子放在這裡,多讓人喜歡啊。”
嘖,這時候不論是德妃還是淑妃,倒是想法一致,都在心裡撇嘴——剛才你可不是這麼說的,到了貴妃的孩子就什麼都好了……
還小皇子……這就知道一定是男孩兒了?
正在腹誹著,說曹操曹操到,外麵唱到的聲音就響起來了。
原來是皇帝攜貴妃聯袂而至。
雖說是開了春,這天依舊有些冷,人人都還沒換下冬裝。
進門的皇帝身材頎長高大,沒有穿的多厚,隻在便服外頭披了一件寶藍的披風,一進門就摘下來扔給了內侍,露出十分輕便的長衫,看上去非常年輕,著實風度翩翩,儒雅俊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