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倒是貴妃穿的一層一又一層,夾襖外麵還有銀灰色的狐皮大氅,裹的嚴嚴實實的,被皇帝攬在懷裡,像個圓滾滾的團子。
太後一見邵循便笑了,指著她樂不可支道:“這是誰給你打扮的,哈哈,這還能走路嗎?”
室內溫暖如春,邵循一進門,額上就滲出了汗水,聞言一邊解下大氅,一邊嗔怪的看了眼皇帝。
就說打扮成這樣子會被取笑的。
皇帝也不覺得理虧,反而覺得她這樣穿十分可愛,隨手接過她脫下的衣裳掛在臂間,還順手摸了摸她被兜帽蹭的有些毛躁的腦袋。
兩人越過眾人,坐到了太後身邊,皇帝知道近來邵循跟太後好得很,也自覺不想礙事,這也不是什麼謹守禮儀的正宴,就特地把中間挨著太後的位子挪給了她。
宮妃們怎麼想先不說,皇帝的幾個姐妹瞧這樣子倒都覺得有趣極了,他最小的妹妹和昌長公主笑眯眯的道:“皇兄可是來遲了,要是不說出緣故來,可要把賞賜都拿出來補償我們才是。”
要說皇帝做父親的本事不怎麼樣,當兄弟倒是合格的,他對這些庶出的姐妹們都很和氣,比之對子女的嚴厲,在這些公主們麵前總是個溫和的好哥哥。
因此聞言便是一笑:“自然是有緣故的,但是賞賜也少不了你們。”
幾位皇妹都追問起來,但是皇帝隻是往邵循身上看,笑而不語。
今天是恪敬公主的主場,邵循也不願意搶什麼風頭,想把話題拉到新生的孩子身上,還是太後一再追問,她才憋不住說了。
邵循心中也有些興奮,眼睛十分明亮,將太後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娘娘,剛才我去兩儀殿坐著,他冷不丁的就動了,之前從沒有過……”
德妃淑妃聞言都卸了一口氣,心想不就是胎動麼,誰還沒有過似的。
但是太後不那麼想,她蒼老的手放在邵循已然隆起的小腹上,馬上就感覺到似乎有什麼東西微微動了一下,激動道:“對,沒錯,是胎動了!”
老太後笑得眼睛都快沒了:“我說你這一胎顯懷晚,長得也不快,一直懸著心呢,現在看,真是再好也沒有了。”
她的喜悅是這樣情真意切,以至於幾位公主都有些訝然。
她們都是太後的庶女,未出嫁時慣常服侍嫡母,在太後身邊的日子遠比皇帝多得多,自然知道她雖不難伺候,但是也實在不容易討好,隻有恪敬公主不知哪裡投了老太太的眼緣,才生下來就待之格外親厚,其他人她雖然也笑臉相待,但要說多真心怕也不見得。
可是現在看太後對貴妃的樣子……怎麼也不能用逢場作戲來形容吧?
這真是……難道人跟人的緣分就這麼奇妙?
恪敬公主看到這一幕心裡也不舒服,她之前是寧壽宮唯一的小主人,太後疼她遠超那些庶出的弟妹,除她之外,皇帝都要退一射之地。
可是她坐月子的這些日子,太後雖說對她的關心一如往昔,但是口中總是阿循長貴妃短的,有什麼好東西都不忘往甘露殿送一份,也不想想皇帝那邊指不定早就挑了最好的送去了。
恪敬公主一旦心裡覺得吃味兒,身邊的宮人總是說她杞人憂天,畢竟太後偏心孫女是所有人有目共睹的,現在不過為著貴妃的肚子這才對她青眼有加,本算不了什麼,反倒是公主若是再不滿足,就未免顯得太貪心了些。
但是恪敬公主知道不是那麼回事,她離太後最近,隻靠本能就可以洞悉祖母的愛憎,她能明白太後對貴妃是真心喜愛的,這份喜愛也在一寸寸的侵占著恪敬公主自己的領地。
要是之前,恪敬公主說了誰的壞話,太後雖不致於當場發作,但是免不了對那人的印象下調三分;可是現在,一旦她抱怨貴妃點什麼,太後總是會先沉默,之後找機會狀似無意的一遍遍跟她說貴妃的好處。
她的這種喜愛是遠不如對公主的偏愛這樣張揚,似乎巴不得所有人都知道她要為孫女撐腰,而是下意識的將十分的喜歡隻表現出七分甚至五分,恪敬公主不知道這是不是怕自己不高興的緣故——但是事實上,太後越是遮遮掩掩,她卻反倒越是不高興。
若是不特殊,又何須隱藏?
偏偏她也不是全然沒有眼色,知道這種被搶了東西似的不滿在太後這裡不好表現出來,在皇帝麵前就更是一個字也不能透露,當真是憋屈的難受。
邵循和太後為她腹中孩子的第一次胎動都有些激動,不免多說了幾句之後。
接著邵循便笑著道:“說起來今天還沒見這我們小公子呢,娘娘,不叫人抱出來讓陛下看看麼?”
太後這才反應過來,下意識的看了眼趙若楨,見她似乎沒什麼不滿,就覺得有些欣慰,吩咐奶娘將孩子抱了過來,自己親自抱著,想給皇帝看看。
但是她自覺年老,怕摔了曾孫,不由得稍一猶豫。
今天的場合鄧妃自然也在,她最先明白太後的想法,便笑著起身過來:“娘,我來抱著吧。”
她的手還沒有碰到繈褓的邊兒,就被太後下意識的避開了。
鄧妃的手一僵,再看太後的表情時,卻見她也一臉茫然。
太後自己都愣了一瞬間,接著醒過神來便道:“你、你身子不好……不能勞累。”
鄧妃緩緩收回手,微微一笑:“還是娘想得周到,是我思慮不周了……”
太後明顯為自己下意識的舉動有些歉意,但是卻不知道該怎麼說,隻能轉移話題般轉頭對邵循道:“阿循,你來抱去給皇帝看看。”
願意把孩子給跟公主不算和睦的貴妃,卻在潛意識中不願意給跟公主相處的不錯的自己。
鄧妃愣神了片刻,眼中的笑意加更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