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歐洲, 一些心存信仰的老牌家族會設置專門的家族教堂,向其中身為家族心腹的神父告解。
但是換成森鷗外……
執掌橫濱黑暗的港口Mafa首領走進一間告解室,向其中的天使告解,這可真是令人瞠目結舌的一幕。
森鷗外看著眼前自然垂落的漆黑帷幕, 星星燈串點亮光滑的絨麵, 留下一個個暖黃色光暈, 讓這個狹小的空間看起來沒有那麼逼仄陰暗,而是柔和寧靜, 讓人迅速沉浸其中。
他的眼神仿佛透過了星光,透過了帷幕, 看到對麵人。
那裡是他的神父、他的小爸爸、他的小天使……
是他的兒子。
“我有一個孩子, ”他娓娓道來, 臉上帶著每個和藹的父親說起孩子時都會有的微笑,“他十分可愛, 會用甜甜的聲音稱呼我, 會在我回家的時候迎接我, 會給我準備禮物,會把他愉快的情緒分享給我,把冷情的家變得溫暖起來。和他生活,我都會覺得自己年輕了好幾歲, 他是個熨帖的小天使。”
“我確定他是喜歡被寵著, 喜歡感受關愛的類型,於是我待他也是極好,儘職儘責,有求必應, 把他寵得無憂無慮。甚至會有人羨慕我們的父子關係, 任誰都覺得我是個出色的好父親。我也對自己的表現頗為自信, 認為會喜歡我這樣的父親,即便是天性涼薄也該有所觸動。”
“但是——”他話鋒一轉,語氣帶起愁苦,“相處至今那孩子卻沒有我期望的那樣信賴我、孺慕我,他不願向我坦誠他的秘密,比起我這個老父親,他對彆人更感興趣,對家裡也毫無留戀。他性格外向討人喜歡,冷漠的時候卻更加氣人。”
多麼任勞任怨關愛兒子的老父親和沒心沒肺的不孝子。
“我以前養過彆的孩子,隻有這個孩子一點也不聽話,讓我頭疼萬分。帷幕對麵的小天使,能告訴我你是怎樣看待這件事的嗎?”
在白鳥彌離家出走的半月裡,森鷗外想過,如果他行不通,那麼就該換人上陣了。
比如和白鳥彌本就關係不錯的中原中也、尾崎紅葉等人,這些人或許比他更容易得到白鳥彌的信賴。
這個問題出現得自然而然,也符合森鷗外一貫追求利益的行為。
他開始思索換人的可行性。
中原中也和白鳥彌關係最好,在白鳥彌尚未確定的身世中,他和中原中也有著極大的關聯性,輕易就能讓他們成為兄弟。
但是這樣一來關在地下隔離室的魏爾倫又多了個弟弟,兄弟三人若是串通一氣,指不定哪天就跑了。
光是中原中也和實力被削減的魏爾倫,森鷗外還不擔心他們離開,可加上白鳥彌……
想起白鳥彌跳脫的性格,以及賣爹的行為,假如他有一天要帶著兩個哥哥遠走高飛,森鷗外一點都不奇怪。
白鳥彌走之前說不定還會把組織賣了,美美地拿到政府的表彰狀和福地櫻癡的簽名。
森鷗外臉色一黑。
絕對不行!
尾崎紅葉相對而言是個更好的選擇,她不會離開組織,而且打孩子的時候多半能打中。
可要把自己的兒子讓給彆人,無疑是承認自己的失敗。
森鷗外不願承認自己的失敗。
想想白鳥彌以後貼著另外一個人歡聲笑語,想想以後隻有尾崎紅葉有資格教訓白鳥彌。
森鷗外繼續深思。
紅葉君有他養孩子的經驗豐富嗎?有他這麼擅長養孩子嗎?
再說了,以小彌的性格,真的不會更加沒有後顧之憂地把自己送進局子裡嗎?說不定還會把福地櫻癡的簽名板收回去。
一圈思考下來,森鷗外將換人計劃無限延遲。
比
起給白鳥彌換個爹,顯然還是自己親自教兒子更好。
他等待著白鳥彌的回複。
“肯定是你哪裡做得不行吧。”帷幕背麵,白鳥彌理所當然地說著。
“是哪裡不行呢,我現在毫無頭緒,也不知道該怎樣改正。”
“可我又不是他,我怎麼知道。你話裡全是對自己有利的部分,也許在他看來完全不是這樣。”白鳥彌吐槽,“說不定你兒子還覺得他應付一個自我感動的父親,他也很辛苦呢。”
“應付……”森鷗外這回不捂肋骨了,改捂心口了。
仿佛有一支箭紮穿了他的心臟。
“對啊,你不是對自己作為父親的表現很自信嗎?他可能也對作為兒子的表現很自信。沒人規定隻有你能這麼想吧。”
森鷗外顫顫巍巍地說:“你是這樣認為的嗎?”
“一種可能性而已。但沒道理他對其他人都很好,唯獨對你不行吧?你有沒有在自己身上找過問題?彆總覺得是孩子不行。”
白鳥彌拍著《對話指南》,嚴肅地說:“我們心理老師就說過,如果孩子有什麼心理狀況,多半和家長脫不了乾係,家長才是需要去看心理醫生的。”
他可是經過培訓上崗的專業人士!
森鷗外沉默下來。
他左思右想也不覺得自己的做法有什麼問題,難道是最開始那半年自己把小彌關在家裡,導致那孩子對自己心生芥蒂?
可他根本沒關住小彌,小彌還跑去找了野爹!
難不成……是那個野爹影響了小彌?讓小彌排斥Mafia?
白鳥彌還在說:“家長要多反思,比如有些家長覺得孩子不和家長溝通,說不定是因為家長在孩子之前想溝通的時候屢次打擊孩子,那就活該孩子不溝通了。你覺得你的孩子不喜歡你,也可能是他發現你不喜歡他呢。”
森鷗外擺出虛心請教的語氣:“我可能不太了解你們這些孩子的想法,能和我說說你對你父親的感受,讓我參考一下嗎?為了感謝你的幫助,我會給你準備一份禮物。”
他從袋子裡拿出一份禮物放在桌麵上。
禮盒輕輕落下的聲音傳到白鳥彌耳中,他思索片刻說:“我沒有什麼好說的,我的父親根本就不喜歡我。”
森鷗外詫異,連忙詢問:“是不是有什麼誤會,一般的家長不會討厭自己的孩子吧。”
“他也不是討厭我,隻是不夠喜歡。”白鳥彌腳尖輕踹桌腿,聲音悶悶,“還不如彆人對我的心意足呢。”
“……他哪方麵的行為讓你產生這種感覺?我想引以為戒。”
“我就是能感覺到。”白鳥彌沒有展開說,“我知道他是彆有所圖才做我的父親,我不介意這個,要是真有人毫無緣由地對我好,我才會感覺奇怪,懷疑是什麼陷阱。隻要他能讓我開心,答應他的願望也不是不可以。”
室內鞋的膠質鞋底繼續踹著金屬桌腿,他趴在課桌上,雙臂交疊墊著下巴,有些氣憤地說:“但他做戲也不做全套,心意完全沒跟上嘛!”
害他身為嗜愛魔,卻無法得到父親的愛意,簡直超級丟臉!
在魔界的時候他從沒想過這件事,在惡魔孤兒院裡渴望親情有點太可笑了,後來帶走他的大哥巴力也不是什麼溫情人物。
他口中的“大哥”,並不是兄弟間的稱呼,而是對於領袖的稱呼。
大哥會供他吃住,隻是因為那些東西是一句話就能吩咐下去的。大哥對他還不錯,是因為他會為大哥製造混亂的計劃提供魔力支援,屬於各取所需的關係。
他也知道正常的惡魔家庭中會有關係不錯的親情,但是他也沒想過那種事,就算回到嗜愛魔的家族裡,他也不覺得自己能得到什麼親情。
來到人界之後,他多了一個掛名父親,那時候白鳥彌對森鷗外的態度也就是個長期飯票。
直到某一天,森鷗外突然轉變了對他的態度。
森鷗外確實演得很好,就像個無可挑剔的好父親。白鳥彌一邊感受著他的“好”,一邊吃著他送來的禮物,從那稀少心意中明白對方的真心。
森鷗外越是寵溺地送他禮物,他越是清醒地認知到,他的父親對他是怎樣割裂的態度。
漸漸地,白鳥彌不願意吃他的禮物了。
他也沒深思過自己是什麼想法,大概是覺得魔力太少太雞肋了。
也有可能是不想再被一次次提醒了。
好煩,他又不是不知道父親大人的心意,每次都提醒他,除了占肚子和顯得他這個嗜愛魔無能以外,也沒什麼彆的用處。
父親大人把他的禮物送給中也哥那次,他是真的很生氣。就算他心知肚明兩個人是虛情假意,也不能這樣打他臉。
但他也知道,他滴水不漏、演技出色的父親大人一定會來找他,就像他和赤司前輩說的那樣,他很期待父親大人的表現。
果不其然,父親大人帶著愛心便當來找他了,和他期待的一模一樣。
他還是很生氣。
為什麼每次都要演得那麼好?
為什麼心意還是那麼少?
可他還是老老實實吃完了,並為那一點點增長的心意感到開心。
那個會親手製作便當哄他,會背著他回家的父親要是真的就好了。
或許是嗜愛魔不甘落敗想找回麵子,也或許是他想得到親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