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元奎也忍不住睜圓了眼,問道:“你、你這是要殺人還是救人?”
鄭銳霖亦將心提了起來,可刀光一閃,唐浩初手中的手術刀已然對著劉崗的喉嚨劃了下去。
被割開的皮膚露出了筋肉與軟骨,血立即湧出,鮮紅的顏色簡直讓人頭暈腳軟。這條小路本來就不算隱蔽,劉崗之前在地上翻滾的時候就有兩個學生走過來,其中一個還在鄭銳霖的指示下幫忙喊校醫去了,於是現場所有人都因這大膽的一幕驚呼出聲。
唐浩初卻依舊麵無表情,全身散發著專注又威嚴的氣勢,捏著小小的手術刀又開始割第二刀。持刀的手非常穩,這一刀沿著人體精細的經絡支管一點點橫向切開了環甲膜。
——劉崗的情況已經到了必須馬上進行氣管切開手術的地步,這項手術其實很小,加上事後可以打抗生素,也不用擔心感染,但難度非常高,否則不僅救不了人,隻會讓患者死得更快。而唐浩初還沒開始係統地學習西醫,隻在唐家醫院看過這樣的手術,但他憑借驚人的記憶力和對人體每一處骨肉和經脈的了解成功完成了救治。
一團淡淡的血霧隨著環甲膜的切開而噴出,同時傳來乾癟的氣管被氣流充湧時幾不可聞的尖嘯,劉崗很快感覺窒息的瘋狂痛苦開始減弱,重新獲得了空氣。臉上的表情驟然鬆弛下來,身體也放鬆了,胸膛開始劇烈起伏,讓趕過來的校醫和周圍的同學齊齊瞪大了眼。
但是直到用圓利針將異物順利取出,唐浩初都不曾露出任何表情,最後簡單地擦了擦手上的血,將書包裡的牛奶上的塑膠吸管割下一截,臨時插在劉崗氣管的傷口上以免血嗆進肺部,“好了,去醫院拿掉吸管再止血包紮就行了。”
其他同學依舊處於腳都有些發軟的狀態,隻有校醫反應過來,發出了連連驚歎:“這個手術做得非常完美,而且特彆及時,否則這個學生恐怕就救不回來了!”
說完帶著不可思議的表情問唐浩初:“這位同學,你家裡人是醫生嗎?這種急救手術有經驗的醫生都不一定做得來,你是不是從小就開始學醫了?”
唐浩初依然沒有表情,隻點了下頭,“……嗯。”
校醫本來還想再問,但要先送劉崗去醫院,鼻青臉腫的薑龍也需要去醫院處理一下。鄭銳霖拿了張卡給僅隔著衣服挨了一腳並無大礙的盧元奎,讓他跟過去幫忙付醫藥費,同時叫住一言不發就抬腳走人的唐浩初道:“去我那洗一下吧,我有個住處,就在學校斜對麵不遠。”
鄭銳霖的舅舅從前年開始決定轉行房地產,所投資的第一棟樓離一中就隻有一條街,專門給鄭銳霖留了一套小戶型。
唐浩初無動於衷,但鄭銳霖直接繞到他身前攔住了他。於是唐浩初抬起頭看向鄭銳霖,眼裡明晃晃地寫著‘讓開’。
鄭銳霖也看著唐浩初,——隻見陽光下少年的眉眼精致又柔軟,像寧靜的星河,微微汗濕的頭發貼著光潔的額頭,無形中帶了點脆弱,一陣風吹過來,旁邊高大的白楊隨風輕輕搖晃,葉子反射著金燦燦的光,如此好看的風景卻在他的映襯下黯然失色。
金光同樣灑在唐浩初的臉上,纖細修長的身形輪廓仿佛鍍上了一層淡金,乾淨又溫暖。那雙原本無暇的手染上了血,眼尾處也在擦汗時碰到了一點,紅色的鮮血和白色的皮膚交織對比,卻有種矛盾的美感和說不出的魔力。
簡直漂亮的驚人。
這樣一個人,除了躲著他討厭他不願意搭理他之外,完美的無可挑剔。
鄭銳霖輕吸了一口氣,“你也不想讓家人擔心是不是?”說著指了指唐浩初的眼尾,又指了指他的衣服,“你臉上都蹭到了血,衣服上也弄到了不少,總得洗一洗吧?”
唐浩初的確不想讓家人擔心,低頭看了看校服外套,忍不住皺起眉。鄭銳霖伸手握住了他的手,手心的溫度熾熱的發燙,“我那兒有多的校服,走吧。”
鄭銳霖那裡的確有一套多的校服,並沒說謊,可惜太大了唐浩初根本不能穿。
唐浩初拒絕了鄭銳霖的幫忙洗衣服的建議,一個人歪著腦袋蹲在搓衣盆前,試圖用肥皂把衣服弄乾淨。
這棟房子雖然是兩室一廳的小戶型,但每間屋子的采光都非常好,還有一個大陽台,底下的一樓布滿了沿街的店鋪,其中有家新開的連鎖蛋糕店,站在衛生間外麵無所事事的鄭銳霖想到唐浩初愛吃甜食,便下去買了份蛋糕和奶茶回來。
因為糖分都供給了高速運轉的大腦,唐浩初雖然攝入的糖分非常大,卻依然有低血糖的毛病,洗完衣服一起身就覺得頭暈眼花。加上之前耗費了太多腦力,此刻嚴重缺糖,甚至到了快站不穩的地步,便用叉子挖了一點蛋糕放進嘴裡。
蛋糕裡有一層栗子餡夾層,綿軟的栗子香和藍莓果醬的甜味混合在一起,非常好吃,讓唐浩初覺得每個腦細胞都發出了幸福的呼喊,忍不住多吃了幾口,認真吃東西的模樣看起來特彆乖。
看著他安靜的側臉,感受著他身上乾淨的氣息,鄭銳霖心裡隻想著若對方能一直這麼聽話就好了,或者能一直像現在這樣待在他身邊。
唐浩初又喝了一口奶茶,味道同樣非常香甜,喝起來全身暖暖的,享受地抿了抿微嘟的嘴,小小地呼出一口氣,讓鄭銳霖莫名想到了小時候看的動畫片裡那隻嘿咻嘿咻挖土的小鼴鼠,低聲笑了笑。
聽到笑聲,唐浩初不由微皺起眉,見他似乎有點不高興,鄭銳霖胡亂指向奶茶杯上印的彩虹道:“我隻是突然想起了小鼴鼠,覺得非常可愛。”
於是唐浩初也盯著杯子看了看,似乎在想彩虹和鼴鼠之間的邏輯關係,可惜再聰明的大腦也沒弄明白。那認真思考的模樣和吃東西的樣子一樣可愛,鄭銳霖心頭一動,突然拿出櫃子裡的相機走過來。
“我們來拍張照吧,沙發背後這麵牆空空蕩蕩的,我想放個照片牆,顯得比較溫馨好看。”
唐浩初聞言,立即想要躲開,可惜鄭銳霖已眼疾手快地按了快門。定格的照片上,夕陽的餘暉照得客廳滿室堂皇,纖細的少年被更高大健壯的少年用擁抱般的姿勢親近地圈在懷裡,微微睜大的眼睛明亮動人,還有一絲躲閃不及的慌亂,摟著他的少年卻笑得飛揚又燦爛。
“很好看,”鄭銳霖晃了晃相機,“要不要看一眼?”
被強行拍照的唐浩初又生氣又有點想看照片,最後也許是覺得要更生氣一點,一言不發地站起身,去看他的校服有沒有烘乾。
衣服當然不可能乾那麼快,何況唐浩初沒有多少洗衣服的經驗,裡麵的衣服也弄濕了。但他穿著濕噠噠的衣服就要走,鄭銳霖自然不會讓他這麼離開,一邊跟過去一邊嘮嘮叨叨的道:“不行,你這樣走會著涼的,要不你今天就在我這裡休息吧,我給你爺爺打個電話說一聲,再讓人送晚飯過來……”
然而說話間唐浩初已經背著書包走到了門口,於是鄭銳霖伸手拉住了他的書包,但一時間用力過猛,把書包給拽掉了。
整個書包連同裡麵的東西跟著摔在地上,鄭銳霖立即彎下腰幫唐浩初撿,卻在這時看到了摔出來的高中課本和試題。
“高二數學,”鄭銳霖念出了書名, “——你怎麼在看高二的書?”
下一刻便反應過來,“你又要跳級?”鄭銳霖皺起眉,臉色也變了,“你該不會是為了躲我而跳級的吧?”
之前完全是怕唐浩初著涼而不讓他走,現在卻一把按住門: “你不說清楚就不讓你走了。”
唐浩初抿著唇一聲也不吭,那雙平靜又略帶無辜的大眼睛瞧得鄭銳霖心裡又燒起了火。他知道自己絲毫沒有生氣的立場,還顯得莫名其妙古怪多餘,但就是克製不住情緒。
鄭銳霖隨即攬著唐浩初的肩把他帶回沙發上,唐浩初一開始沒有掙,卻在鄭銳霖鬆懈的時候毫無征兆地站起來將鄭銳霖狠狠推開,徑直向門口走去。鄭銳霖的第一反應自然是衝過去拉他,力氣太大加上唐浩初本身沒站穩,兩人雙雙摔在了玄關的地毯上。
鄭銳霖的身體正好壓在了唐浩初身上,兩隻手臂則護在唐浩初的身下,以免他摔傷。唐浩初望著近在咫尺的臉,再次於恍惚中想起了霍彪,突然在下一秒開始了劇烈的掙紮。
鄭銳霖竟險些按不住他,隻得憑借身高優勢將他圈在懷裡,然後直接將他整個人抱起來,把他重新帶回沙發上,然後準備將大門徹底鎖死,卻不料唐浩初竟在他鎖住房門的時候轉身去了陽台。
當鄭銳霖反應過來的時候,唐浩初已經出人意料地打開了陽台窗戶,跨上了窗沿。這裡是五樓,摔下來的情況非同小可,鄭銳霖見狀,幾乎被嚇得魂飛魄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