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到了梁京京不肯下車,僵坐在裡麵。
譚真扶著車門,無奈地空站了兩秒。最後他看看她,忽然二話不說就要抄著她的腋下、腿彎把她硬抱出來。
梁京京奮力推拒,朝著他的手臂、肩膀一陣打,還是自己老老實實地從車上下來了。
譚真這才注意到她腳下是雙毛拖鞋,腳跟、腳踝全露在外麵,沒穿襪子。想說點什麼又沒說,他直接帶她進去看病了。
這附近就這一個診所,裡麵不算特彆小,類似於一個社區醫院。譚真幫著梁京京掛號、繳費、前前後後給她跑腿。
這裡有點海拔,譚真有點擔心怕她是高原反應,結果就是普通的受寒發燒。挺能燒的,快40度了。
輸液室很小,消毒|藥水味濃厚,裡麵隻有一個小孩,正在家人的陪護下掛水。
護士來給梁京京紮針的時候,梁京京的頭整個扭成了180度,一眼都不敢瞄。
譚真:“多大了,還怕紮針,人家小孩都不怕。”
梁京京不搭他的腔,等護士把針頭什麼都固定好了,她這才瞄了眼自己僵硬的手。
兩個人就這麼僵了會兒,譚真忽然出去了。片刻後他又進來,手上多了床小毛毯、一杯用一次性紙杯盛的熱水。
譚真把毛毯扔到梁京京身上。
梁京京直接扔回給他。
“車上的,乾淨的。”他強調完,又放到她腿上。
譚真在她旁邊坐下,翹起腿,悠然自得地玩起手機,好半天沒抬頭。
靜了會兒,梁京京拎著毛毯聞了聞,發現確實沒什麼味,這才拉開,蓋到身上。
毛茸茸的溫暖感覺。
過了會兒,她忍不住又把腿蜷上來,把凍涼了的腳一起蓋住。
精神慢慢放鬆下來,梁京京頭靠在椅背上,閉上眼。
旁邊人的一舉一動都在餘光裡。譚真等到梁京京歪著腦袋睡著了,才又朝她看看,定了定,又伸手摸她額頭。
微微出汗了,就是還有點燙。
譚真抬頭看她架子上的水。
一瓶大的,兩瓶小的。這麼掛完,怕是要近淩晨。
梁京京睡著了,可紮著針的左手卻依然微微握著空拳,維持著一個僵硬而滑稽的姿勢,跟被人點了穴似的,連手指尖都沒動過。
梁京京的指甲上做了美甲,一層粉色的透明甲油,裡麵還有閃閃的亮片,表麵鑲著珍珠,淡黃色的小皇冠。
譚真看不懂指甲弄成這樣是什麼意思。他動作很輕地幫她把左手放平。
感覺到異樣,梁京京一下子就驚醒了,看看自己的左手,又警惕地看看他。
譚真看她神經繃緊的樣子,低聲說:“沒事,你把手放好。”
梁京京的手還是不敢動,“彆碰我,把針頭都弄歪了。”
她最怕打針掛水,出去上大學後感冒發燒她從來不去醫院,都是吃藥睡覺硬抗過去。
“誰稀罕碰你,想象力倒是豐富。”
停了停,譚真又看看她,“感覺好點沒有?”
梁京京側著臉不看他,也不說話。
其實就剛剛睡了一小會兒,沒那麼暈了,身上也不覺得那麼酸了。
譚真瞥她一眼,又拿起自己的手機,“好了,你睡吧,不吵你。”
安靜的空氣,點滴一滴一滴往下掉,一男一女頭朝著兩邊,一個不看一個。
梁京京歪著頭,疲倦地閉上眼,很快又睡著了。
後排的孩子輸完液,家長抱著他悄聲離去,這間輸液室隻剩下譚真和梁京京兩個人。
譚真刷了半會兒手機也不知道刷了什麼。等到梁京京睡實在了他才轉過臉,沉默地盯著她有些憔悴的睡顏。
他忽然間有種很恍惚的感覺。怎麼也想不到,成年後的某一天,他還會陪著這姑娘在這窮鄉僻壤的地方掛水。
事實上,他已然分不清自己對梁京京到底是種什麼樣的情感,小時候覺得她哪哪都跟彆的女孩不一樣。成人了,當他以為她和彆人一樣了,她卻又總是露出不同的一麵。
她太任性了。
卻又因為這份任性,每每讓人感到一份最初的青澀,於是屢屢忽悠得他像傻瓜一樣為她鞍前馬後。
譚真難以控製自己對她的感覺。
這水一直掛到十二點多,譚真一路飛馳著把梁京京送回學校。門衛老大爺近來看他們兩人常常往來,出來開門時,目光都不一樣了。
車開到樓下後又停下了一會兒梁京京才迷迷糊糊醒過來。
“到了?”她看看外麵,聲音裡帶著點沙啞。
譚真“嗯”了聲。
梁京京想也沒想就準備開門下車。
譚真叫住她,“喂。”
梁京京沒打算再理他,但念在他忙了一晚,還是轉過臉,“還有事?”
“這水明天還要掛,我明天有訓練,不定出得來。”
她“哦”了一聲,又要下車。
“喂……”他這一聲比剛剛多了點不滿。
梁京京又看向他。
譚真頓了頓,欲言又止地,把被她遺忘掉的藥塞到她手裡。
梁京京接過藥,下了車。
樓梯上到一半,背後傳來汽車引擎的發動聲。
等到這聲音遠去了梁京京才回頭看了眼,夜色下,遠處隻剩兩盞模糊的汽車尾燈光。
一派靜謐中,梁京京忽然不受控製地打了個很響的噴嚏,鼻涕說下來就下來,她趕緊捂著鼻子跑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