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事方麵我不懂。隻我想著這天底下尋不出兩片一樣的樹葉,自然也尋不出兩個一樣的人,沒得非要和彆人作比。而且人們總說‘家國天下’的,就以咱家舉例。每個人的性格和能力都不儘相同。就像你舅舅擅長練兵,我擅長針線,阿楊擅長讀書……大家朝著自己擅長的方向努力,沒得非得用自己的短處和人長處作比。而且你舅舅性格其實是大開大合,猶如強弓,我性情比他軟和一些,拉扯住他,兩人配合著才能把日子越過越好。”
之前沈時恩因為沈家被誣陷謀反而滅門的案子耿耿於懷,若是沒有薑桃,他緊繃到極致的“弓弦”怕是在知道真相的時候已經斷裂,傷人傷己。
她頓了頓,又接著道:“高祖皇帝厲害,但鋒芒畢露,也不是好事。守業更比創業難。”
其實薑桃想說當年高祖皇帝手上不知道沾染了多少鮮血,沈家和蘇家兩家子不過是滄海一粟罷了。也得虧他在位時間不長,後來即位的先帝也是個溫和派,這才把局勢給穩住了。
不然照著他那樣殺下去,朝中無人可用先不說,指不定也和前朝似的讓人揭竿而起,討伐□□。
到底蕭玨是高祖的親孫子,薑桃就沒直說,但蕭玨性子機敏,也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認真地朝著薑桃作了個揖,說多謝舅母今日這番安排和開解。
後來他留下來用飯,飯桌上就問起說:“今日看薑家二老對舅母和窈窈的態度似乎有些奇怪,是我多心還是他們過去對舅母就不好?”
薑老太爺和老太太對薑桃自然算不上好,在他們心裡薑桃這孫女的地位不說比薑楊,怕是連薑柏那長孫都不如。但昨兒個明明還很正常的,怎麼也不至於過了一夜,態度就來那麼個一百八十度大轉變。
他問出了薑桃心裡的疑惑,轉頭薑楊就把他那小宅子裡的下人給喊了過來。
那小宅子的下人是薑楊安排過去的,一個看門的老漢和一個灑掃的婦人。
來回話的是那灑掃的婦人,五十來歲的年紀,人看著有些木訥,其實卻還算精明。
不等薑楊發問,她就稟報道:“主子就是不來問,老奴也要來報的。昨兒個太太把二老送到了宅子裡,當時二老還高高興興的,後頭入夜的時候卻來了個青年,說是什麼來投靠的。守門的老李頭自然不放人進去,但是後來老太太出來說確實是和他們一起的人。老奴還是不放心,就在外頭聽了一耳朵。那青年進來了就問二老白日裡的情況,老太太說了之後,他就說了好些個小姐和太太的壞話。說什麼‘金銀貴重,都是爺奶儉省出來的家當,那沈家丫頭那般不在意,不就是不把爺奶放在眼裡’?後來老太太還說‘阿楊都道窈窈打小就是被疼愛長大的,家裡不缺那些,不在意也很正常。而且窈窈才一歲多點,不懂事也很正常’。那青年又接著道‘孩子不懂事,那阿桃也不懂事?分明是故意下爺奶的臉。爺奶可得小心,阿楊本就和他姐姐親近,如今把爺奶安置在外麵,自己卻隻和沈家人一道。看著是眼裡容不下彆人了,爺奶都得往後靠!’……”
那仆婦繪聲繪色地一轉述,薑桃他們也就明白過來。
合著是有人在中間挑撥離間!而且這人也很知道薑家二老的軟肋,居然還撿著薑楊來說。
也難怪薑老太爺和老太太被他攛掇了半宿後,今天對著薑桃和窈窈就冷淡成那樣了。
薑桃對他們二老本就沒什麼感情,因此聽完也隻是點頭說知道了,並沒怎麼生氣。
薑楊卻是氣的不輕,鐵青著臉讓仆婦下去後,拳頭都攥緊了。
蕭玨沒和薑家人接觸過,聽著還覺得匪夷所思,親孫女和重外孫女啊,讓人挑撥兩句都甩臉子了?何至於呢?
蕭世南正好趁機給他講講薑桃早些年的際遇。
薑桃則拍了拍薑楊的手背,說:“沒什麼好氣的。我大概猜到那人是誰了,你應該也猜出來了吧?”
薑楊點了點頭,“薑柏!”
說著他就站起身,準備回小宅裡去找薑柏理論,再把這攪家精趕出去。
薑桃卻攔著他說不用,這還不止,還讓人第二天去把薑柏請過來。
因為她辦事素來有分寸,眾人雖然心裡詫異,但也沒阻止她,隻等著瞧她後頭準備如何。
薑柏第二天一早忐忑地上了門。
他知道薑桃姐弟都不待見他,雖然說動了二老帶他上京,但卻沒敢在人前露臉,隻敢在天黑後摸到宅子去。想著等自己都住下了,薑桃他們自然也不好攆他,不然薑楊清貴翰林的聲譽可就要受損了。
但他也沒想到這麼快薑桃就知道了,還讓人上門請他。
不過情況比他預料的好,薑桃沒有為難他,而是客客氣氣地招呼了他,又寒暄了一番,問他這幾年過得如何,仿佛把過去的不悅都忘了一般。
薑柏見她這般底氣也足了,“去年我已經考過了秀才。但是鄉下地方你也知道,考個秀才都頂天了,想更進一步十分困難,因此我就和爺奶一道上京了。聽說秦家的秦子玉被阿楊督導著都上進了,我資質不比他差,稍加努力自然不會輸他。咱們一筆寫不出兩個薑字,等我也入了朝,和阿楊兄弟齊心,互相幫扶。這樣你也多個娘家的靠山。對咱們來說都是好事兒!”
是了,薑柏知道薑桃不是那種大度到能不計較前塵往事的人,在他看來,薑桃這麼一反常態的,不趕他走不說,還把他奉為上賓,肯定是有求於他!
沈家這麼高門大戶的,薑桃到底還是個農家女,娘家得力的也隻有薑楊這麼一個弟弟——小薑霖才九歲,少說還要五年才能長成。
薑柏一邊說一邊打量薑桃的臉色,見她依舊笑盈盈的,他越說越起勁,還擺起堂兄和伯父的譜兒來,說起窈窈的教養問題……
聽他侃了一頓大山,薑桃就讓人把他送走了。
未幾,沈時恩他們從屏風後頭出來了。
幾人的臉色都是一言難儘,惱怒薑柏是一方麵,更多是被他蠢到的。
怎麼會有那麼蠢的人啊?!!!
還覺得薑桃要靠他?光看他們對窈窈的疼愛,就能知道薑桃在家裡的地位啊!
而且他不過是個小小秀才,還看不上人秦子玉,人秦子玉好歹是個舉人呢!還入朝為官,幫扶薑楊?
這個人不光是蠢,臉比銅盆……不,比磨盤還大!
蕭玨昨兒個聽薑家二老說了大房的事,還沒對上號,今天聽了他說話想起來,這不就是在縣城裡那個蠢驢?拉著外人說自家堂妹的壞話,還挨了他和蕭世南一頓打的那個?
沒想到那一頓打還沒讓他長記性,反而過了幾年,他還變本加厲地抖起來了。
“你家怎麼還能養出這樣的人呢?”蕭玨被薑柏刷新了認知——畢竟在他認知裡,薑桃、薑楊甚至小薑霖都是聰明人,怎麼也沒想到他們隔房會出這麼一個絕世蠢驢!
薑楊也很尷尬,看著薑桃問:“姐姐特地讓他過來,又讓我們在後頭聽著,到底是為了……”
薑桃讓人把薑柏喝過的茶盞拿出去丟了,說:“都說你聰明,你能不明白我的意思?”
半晌後,薑楊點頭說知道了。
其他人還不明所以,薑桃就道:“這薑柏的資質雖然不比阿楊,連子玉都比不上,但也是聰明的好苗子,為什麼越長大他就越平庸,還蠢到令人發笑的地步?還不是他爹娘縱著他,捧著他,把他捧的連自己姓什麼都快忘了!那點小聰明也就因為輕狂的性子用到了歪處,早些年什麼給阿楊下藥、在外頭敗壞我們的名聲那些不要臉的招數都使出來了……前幾年我們在縣城的時候,他幾次三番計不得逞也算是認清了狀況,有所收斂。我猜著這幾年我們都不在了,旁人聽說我們身份變了,他自己又考中了個秀才,又有人去捧他。就成這樣了唄!”
說著話薑桃就看向沈時恩懷裡的窈窈,警醒他們的意思不言而喻。
這話薑桃早就想說的,但效果肯定不如讓他們見到活的反麵例子之後再說來得好。
果然他說完後,沈時恩他們看向窈窈的目光都變得複雜起來。
他們是可以護著窈窈一輩子,但是萬一眼前這麼天真可愛的窈窈變成那副不知天高地厚的蠢驢樣……絕對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