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如惜尋了個小板凳,雙腿並攏手搭在膝蓋上,一副乖學生的模樣坐在墨卿與身邊。
仰著頭眼中滿是好奇。
胡老頭清了清嗓子,這才說道:“說起竇大哥啊,他也是十幾年前那場天災流落到我們這邊的,他老來得子,妻子在路上沒能挺過來,就去了。”
“他孤身一人又帶著個三四歲的孩子,頭開始的日子是不好過。”
“但漸漸等大家都安穩了下來之後,城裡頭也有老板願意用竇大哥。”
“竇大哥年紀雖然大了,但乾活麻利,身子骨也比我們這些隻會讀書的人好得多。”
“他原是邢台縣的一戶農家,自小長在地裡常年勞作,來京城之後也隻會乾些苦力。”
“京城碼頭需要的散工多,我們離的近,一來二去也就熟識了,竇大哥為人義氣啊。”
“有什麼好活都緊著兄弟們。”
“時間長了,竇大哥在我們這些散工裡也算是有了些名頭,他為人老實,做事靠譜,漸漸地也就成了一個小工頭。”
“管著我們這二十來個願意跟著他的人。”
“前些時日京城下了場大雨,碼頭被大水一衝全垮了,京城這又是天天船來船往的,這碼頭哪裡是有閒置的時候。”
“官家那邊放了話說要征大量的人,即刻將碼頭修好,報酬十分誘人。”
“竇大哥是個有本事,硬是給兄弟們搶到了這麼一份好活,我們感謝都來不及。”
“可誰料那碼頭棧道用的木頭全是朽木,腳剛才上去沒多久就塌了,撥給我們修碼頭的木頭也都被蟲蛀的差不多,我們頓時就知道這差事有問題了。”
“竇大哥當即就去找負責這事的治粟內史討個說法,結果他剛走我們兄弟中有一個人去看那朽木如何朽到了什麼程度,還能不能補救。”
“可他腳下的木頭脆的很,一個不慎就落了水。”
“那幾天風又大,水也深,沒掙紮多久人就沉下去了。”
“邊上的幾個兄弟立馬下去救人,人是救上來了,但已經是回天乏術。”
“竇大哥剛找到治粟內史沒多久,就聽到兄弟們的噩耗,立馬就鬨了起來。”
“可誰知那治粟內史是少府寺的人,上頭錢給的少,他這邊也沒法子辦事,本來說是招些散工,出了事就往這些人頭上甩,所以開的價比市麵上要高得多。”
“可這還沒開工就死了人,治粟內史氣不過,就讓身邊的官兵把人打了一頓,丟了出去。”
“竇大哥哪裡會讓兄弟們受委屈,他聽聞京城的大理寺最為公正,凡是有不公,皆可上訴求訪。”
“帶著一身的傷,竇大哥就去敲了大理寺的門前的大鼓,那是有莫大的冤情才可以敲的東西啊!”
“竇大哥去找大理寺我們誰都不知道,等得到消息的時候竇大哥就已經被一個草席子裹了出來,被他們隨意的丟在了路邊。”
“竇大哥死的慘啊!三娘問起他爹的時候,我們都不敢跟她說,可三娘不小了,二十多歲的大姑娘了,她還要為她爹收屍。”
“竇大哥是為了我們兄弟死的啊!我們哪能讓他白死,於是我們拖家帶口的日日在大理寺門口吵著要個說法。”
“一連三日,都無人理會我們,直到第四天孫楨就下令讓那些官兵把我們都抓了進去,要治我們一個謀逆的罪名。”
“起初還有人破口大罵,但漸漸的他們斷了我們的吃食,也就無力再喊了。”
“若不是昨日恩人聖明,將我等救了出來,竇大哥的冤情如何有明了的一天啊!”
胡老頭突然跪地扣頭,衝著墨卿與行了一個莫大的禮。
墨卿與挑了挑眉梢。
隻聽見胡老頭道:“老頭子知道姑娘是有大本事的人,聽聞姑娘在查孫楨的案子,他死前唯一有仇怨的人就是我們這群人了。”
“三娘隻是個小女子,哪裡是孫楨那高官的對手,還請姑娘明察,千萬不要錯怪了好人呐!”
墨卿與支著下巴,道:“我還以為你要求我,為你們那竇大哥伸冤。”
胡老頭頭埋的更深,道:“不敢。”
“有什麼不敢的。”墨卿與語氣隨意,“我不能為你們那竇大哥伸冤,這不歸我管。”
胡老頭的肩膀微微顫抖著。
墨卿與又道:“但你可以求我邊上這位,相信大夏長公主的名頭可比我好用。”
胡老頭整個人都激動了起來,膝行到溫如惜麵前,連連叩頭道:“草民無禮,草民無禮啊,竟不知長公主大駕光臨。”
溫如惜哪裡受過這樣的大禮,一時間手忙腳亂的,連忙將人扶起。
“老先生不必行如此大禮,我既為大夏公主,自然要為大夏的百姓考慮,我不曾知曉大夏國之棟梁中竟然出來這等蛀蟲。”
“等我回去查明,定會還你們一個公道。”
“公主殿下是有大恩德的人啊!”胡老頭激動地老淚縱橫。
在牢房裡那些暗無天日的日子裡,他一度以為這世間再無公道可言。